罗睺预料错了,大排档那伙人只是被王不行狠辣的手段震慑住,一时没人敢先追上来而已。
“妈的!妈的!”
罗睺死死拉着王不行向大东海帮的总部大楼跑,嘴上兀自骂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一条条闪过,想着一会儿怎么跟自己老爹解释,以及跑路到世界那个地方为妙。
小龙海鲜烧烤大排档距离那栋大楼不远,穿过三条街就看到了大楼的顶徽,就这样也把罗睺累的喘不上气,不得已只能放缓了速度。
片刻后黄狗赶了上来,朝罗睺摇摇头,示意没人追上来。
他也是面色难看,当街杀人,而且双方的身份都禁不住查,很可能算上涉黑数罪并罚,牢底坐穿都是轻的。
罗睺靠在街道的墙上,狠狠喘了几口气,突然弹起来推了一把王不行,压抑着怒火低吼道:“你为什么杀人!混蛋,你害死我了!”
王不行也有些歉意道:“是我草率了。”
只一句“草率了”,连正式的道歉都算不上,在罗睺听来根本就是敷衍。
罗睺有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让他的汗毛触电般炸了一下,“这人是真诚的、单纯的觉得自己草率了。”
视人命如草芥?他是魔鬼么?
一念之后,罗睺被王不行挑起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凑上去,脸对着脸低吼道:“你他妈的草菅人命是吧?我倒想看看你吃枪子的时候,后不后悔今天滥杀无辜!但请注意,别他妈连累我!”
王不行平静道:“那些人身上戾气孽业深重,不算无辜。”
罗睺本已转身,闻言猛然回头,吼道:“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城市之光还是罚恶天使!现在是法治社会懂不懂,装什么和尚道士!傻逼。”
黄狗见二人吵得很凶,赶紧上前分开他们,对罗睺低声道:“你冷静点儿,这是大街上。赶紧回总部,看看郝总怎么安排才好。”
其实黄狗是替罗睺捏了把汗的,心说这主儿本就是山上下来的野人,跟他说什么遵纪守法。而且你要是看到他挖坟掘墓和发狂时的样子,估计也就不奇怪了。
罗睺用手指点了点王不行,咬着牙转头,小跑向大楼。
这个时间不只大东海物流公司,其他楼层办公的人也都下班了。
罗睺站在街道向上看,只有郝大国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心说果然老爹还没走。
郝大国这个人虽然文化水平不高,公司的业务也是请的专人管理,但他却是个敬业的,向来要很晚才会离开公司。
进到大堂,罗睺带着王不行先一步进入电梯,拦下黄狗道:“你去地下停车场,取出我那辆SUV到门口等我们。记住不要耽搁,我跟老爹交代一下就走,先出境躲一躲,这件事咱俩最多是从犯,如果操作得当,过几年换个身份就回来了。”
黄狗点点头,接过罗睺递来的车钥匙进入另一部电梯向下。
向上的电梯里,罗睺头也不回道:“大东海物流公司的前身是大东海帮。是我爹年轻时,一刀一枪从码头打出来的。但从他娶了我妈,就开始渐渐洗白退出黑道。到我出生后,大东海物流公司已经是彻彻底底的正经行业。碍于老爹曾经的一些香火情,我从小对黑道的人和事耳濡目染,也是见怪不怪。可是像兴安会和独眼龙那些打手,甚至是帮派里的红棍都不如你心狠手辣!”
罗睺缓缓转身,与王不行对视道:“我不管你善是恶,是凶是暴。首先,我爹欠你的恩情,会在咱们分道扬镳后烟消云散!其次,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法网恢恢之外,还有路见不平!”
说罢罗睺回转,心里的憋闷总算宣泄了一些。他身后,王不行歪歪头,什么也没说。
“叮”
电梯开门,罗睺轻车熟路的绕过昏暗中的工位,径直来到郝大国的办公室前。
刚要推门,罗睺的手忽然悬在空中不动,低头看着大门下透光的缝隙出神。
王不行出声道:“有血腥味儿。”
说话间,有殷红的鲜血从门缝里向外缓缓流出。
罗睺瞳孔震颤,狠狠推开办公室大门。
以往熟悉、简洁的办公室里一片狼藉。郝大国的两个黑衣保镖暴毙在门口,脖子上的刀口犹在咕嘟咕嘟的冒血。
罗睺抬头看,父亲郝大国和肖助理背缚着双手跪在地上,两人身边还侧躺着一个衣着富贵的妇人,她背对大门,身下的血迹已经聚成一滩。
即使没有看见面容,但那熟悉的背影是罗睺二十多年来刻进骨子里的印象,他怎么可能不认识。
“妈!!!”
罗睺急吼一声,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道:“哟,来的真是时候。”
单听语气就知道这个人必然是阴毒之辈。
“哼,这帮废物,连个吊儿郎当的小年轻都搞不定。”
又是一个罗睺陌生的声音,这个男人有浓重的烟嗓。
罗睺被泪水模糊了眼睛,大脑宕机,双耳嗡嗡作响,一心希望这不是真的,还隐隐听到郝大国边吼着快跑,边央求王不行。
为什么要央求那个心狠手辣的疯子呢?
阴毒男人的声音又响起,呵斥郝大国,令人堵上他的嘴,再阴恻恻的道:“你小子是罗睺吧?来的正好啊……哈,发现了?你老娘风韵犹存呐,就是性子还挺烈,老子想在她活着的时候爽一爽,她不肯,那我只好杀了她,一刀穿心哦。再悄悄告诉你,尸体只要还没凉,也是可以玩的呢,哈哈哈!”
这些话一字一句都像钢针一样扎进罗睺的手指,十指连心,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愤怒到极点的人是会安静到极点的,罗睺抹了一把眼泪道:“你们是谁,你们都是谁!”
阴毒男人的脸上戴了一只眼罩,是个脸庞消瘦的独眼龙。有烟嗓的男人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嘴上咬着一只雪茄,两人相视大笑。
独眼龙一伸手,“这位是兴安会的会长赵天霸,你叫霸爷就行了,至于我。”
独眼龙指指自己的眼罩道:“不明显么?”
罗睺恨道:“为什么!我爹早就退出江湖了!”
独眼龙摇头哂笑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都这样了还有心思问为什么。好吧,就让你死得明白,是你老爹郝大国为他那几个老兄弟出头,想作我们一统九沽路上的绊脚石。呸!他以为他谁啊,跟我摆资历,谈道义,什么年代了?他还是个落后的驴车。你也不要怪他那几个老兄弟,你霸爷已经送他们先上路了,既然你爹讲江湖道义,我们自然也要来送他一程。”
罗睺眼珠子都红了,嗷的一声向前冲,路上抄起一把椅子就要跟独眼龙和赵天霸拼命。
但是他只是个普通人,疏于锻炼,又没在街头拼杀过,这等行径在办公桌后的独眼龙眼里真跟个孩子没区别。
赵天霸坐在小沙发上,也嗤笑一声,一摆头,手下自然有人拦住他。
办公室里还有独眼龙和赵天霸各自一个手下,俱都神情倨傲凶恶,看样子似乎连赵天霸和独眼龙都不太尊敬。
赵天霸身边的是个魁梧大汉,眼睛一大一小,手中提着把开山刀,一直狞笑着看待一切。
眼见罗睺抡起椅子,魁梧大汉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开山刀下劈,一刀就切断了椅子的四条腿,而后余力顿住,翻刃上挑,若是中招,罗睺就是开膛破肚的下场。
罗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身体却根本反应不过来。那魁梧大汉狞笑着,期待着血液迸溅的场景。
谁也没看清王不行是怎么出现的,近在咫尺的魁梧大汉甚至连王不行拨飞空中一根椅子断腿的动作都没看清,就发现人已经站在自己身前,一只手抓在自己持刀的手腕上,不管怎么挣扎,都没法移动分毫。
而被王不行拍飞的那根椅子腿翻转横飞,以开山刀切出的斜茬为尖,痛快的插进兴安会会长赵天霸的心口。
与此同时,先前看到罗睺冲出而行动的不只魁梧大汉,还有背缚双手的郝大国。
也不知这个年过半百的男人哪来的力气,跪着的身子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横飞,想以头撞开砍向自己儿子的开山刀。
但是独眼龙身边还有一个打手,身形矮小猥琐,狠辣的将手中一直耍弄的匕首掷出,像那根椅子腿一样钉进郝大国的后心。
这是谁也没料到的结果。
“噗通”
郝大国身体的摔地声和赵天霸临死前的骇叫声一同响起。
王不行面无表情,事情发生的太巧合,又有罗睺横在中间,他也来不及救第二个。
郝大国的嘴被堵着,血洇湿了布条淌出,他没有看罗睺,而是奋力抬头看向王不行。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儿子还要活呢。
王不行明白郝大国的意思,两相对视,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一如当年救下濒死的年轻郝大国时那样。
郝大国松了口气,也松了生命中最后一口气。
罗睺抱着半只椅子,看着老爹的尸体,呆呆的发出无意义的呢喃。
王不行捏着魁梧大汉的手腕,缓缓抬起:“你不是武者,但受过武者指点,也练过些武学把式。”
又看向那个猥琐的矮子,他又取出一把匕首在手耍弄,王不行道:“你也是,刚才掷出匕首,用得是暗器一门的发力方法。”
那魁梧汉子挣扎的脸色通红,仍不能挣开王不行的手,反倒刀脱手,自己手腕咯咯得骨碎声响。
王不行正视魁梧汉子道:“如此说,也算武道争锋,江湖恩怨了。”
说话间,接住魁梧汉子脱手的刀柄,挥刀上挑,切豆腐般削下魁梧汉子的手臂。
魁梧汉子连惨叫都未发出,下一刀就被枭首。
办公桌旁,猥琐的矮子用匕首挡胸,颤声尖叫道:“你,你是武者!你怎么是武者!”
继而后退着道:“我,我是,我的教官可也是武者,而且他……”
王不行根本不想听他说什么,开山刀飞出,将他钉在地板上。
“……他是代号……”
矮子的声音渐弱至无声。
这间办公室里顷刻间又有四条人命消逝,剩下一个呆若木鸡的助理老肖和吓的涕泪横流的独眼龙。
另一边,来到地下车库的黄狗刚刚解锁车门,忽然停步。
地下车库里为了节能减排,灯光昏暗。黄狗前后左右看看,四个方向都有十几个手持铁棍的打手涌来,其中一波正是大排档那些人。
黄狗从口袋中摸出一双指虎戴上,低低的声音骂了一句:“草。”
然后就听到人群中有人高喊:“打死他,霸爷和龙哥有重赏!”
所有的打手叫嚷着回应,都高举着凶器冲来。
黄狗脸色冷峻,就算他是安保公司出身的特种人员,也会害怕少壮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对方可是五十多个凶徒。
人群围上,黄狗知道自己不能跟他们拉开距离,必须揉进人堆里,肉贴着肉打才有一线机会,一旦让他们把手里的棍棒施展开,就是平老头复活,他的铁布衫也顶不住这么多人敲打。
头槌踢裆,拧耳朵踩脚指,指虎拳拳到肉,黄狗一套无赖打法在人群中横冲直撞,人多反倒成了敌人的掣肘。
照这样下去,没准真能让黄狗打出一条生路。
但突然一声像夜枭般的怪叫炸响,紧跟着黄狗和他身边两个打手一同飞出。
竟是有人不分敌我的无差别攻击,其他打手见状都散了开来,谁也不傻,生怕腹背受敌。
黄狗一拳一个怼在面门上,打晕身边两个倒霉蛋后,赶紧起身拉开架势防御。
黄狗对面,一个留脏辫发型的麻子青年舞弄手中的短棍,“废物再多也是废物,一个小保安还得我亲自动手。”
黄狗抹了抹额头的血,被这人一打断,虽然是喘了口气,但也是泄了一口气。
刚才打了半晌,现在身上那些不知不觉受的伤都开始发作起来,尤其是头上这一下,晕眩的感觉让黄狗站都站不稳了。
黄狗喘着粗气,眼神坚毅,问道:“你是武者?”
脏辫青年惊讶道:“你知道武者?你是怎么知道的?”
黄狗见那人听得懂,点点头道:“那就是了,虽然不是一拨人,但你也是该死的渣滓,带着你下去,我也算有个交代。”
脏辫青年一甩短棍,喝道:“说什么梦话!”
两个人一同冲出。
脏辫的短棍舞舞生风,黄狗俯身,左手后摆,右手曲臂虚举,在即将相遇的一刻猛然仰捯滑铲,原是声东击西。
但脏辫儿不是普通打手,反应很快,瞬间后踹扑身,人横在空中,短棍顺势变向,反使“一棍定乾坤”,狠狠杵向身下黄狗的胸口。
拳短棍长,打手们都认为黄狗死定了。
“砰!”的一声。
脏辫的身体突然失重栽到黄狗身边,短棍脱手,叮叮当当的滚向一边。
打手们茫然惊骇,刚刚还威风凛凛的脏辫,这会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后脑海崩开个大洞,白花花的东西溅了一地。
黄狗右手捂着左腰肋起身,刚刚脏辫的短棍还是点了下来,只是终究偏开了心脏,打断几根肋骨。
他左手上,握着一把手枪,枪口还在冒着白烟。
脏辫的功夫厉不厉害另说,就算是王不行不躲,被子弹打到脑袋也是这个下场。
打手们战战兢兢的后退,还有不死心的在人群后面喊:“不用怕,他最多十二发子弹,一起上他必死!”
黄狗低着头,举手朝房顶开了一枪。
“砰!”
打手们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