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沽市某大楼顶层,一间豪华的办公室内,门内两旁静立着两个黑西装的彪型汉子,双手插胸,凶恶的神情里明明白白传达出一个意思:“信不信我削你?”
老板是个头发斑白的中年人,身材发福,着白衬衫,领口松着,手里翻看一本文件夹,神色阴郁。
“啪”
老板突然将文件夹摔到办公桌前的地上,坐在一旁小沙发上的两名手下赶紧起身,畏首畏尾的准备迎接老板的怒火。
“你们都是‘烧猛火,吃干饭’的?他独眼龙一个外地来的水猫儿!现在都敢骑到我们大东海帮,不是,大东海物流公司头上拉屎啦?”
其中一个肥头秃顶的手下还想解释:“老大…”
“叫董事长!”
“是是,董事长。不是兄弟们拉胯,属实是那独眼龙不讲武德,偷袭我们。而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拉拢了那么多人手,都是外地的,下手极黑。还有兴安会那帮孙子落井下石……”
老板的小眼睛都快瞪出眼眶了,吼道:“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就不会事先调查调查吗?人手多?!我‘东海老龙王’郝大国怕他人多?想当初老子我一个人挑一条街的时候,对方有五十多人,我怕了吗?我输了吗?”
郝大国绕过办公桌,手指点着肥头手下的脑门骂道:“当初我要是输了,你现在还在某个KTV门口给人停车呢!”
又指着另一个人道:“你还有钱养三个小老婆?”
“脸都给你们丢尽了!”
郝大国长叹口气,肥头手下小心翼翼的拾起文件夹重新递给他。
郝大国翻着白眼,打开文件夹最后一页,提笔划拉几下,摔到办公桌上,一旁的男助理默默拿到手里。
“滚蛋!”
两个手下连滚带爬的跑了,郝大国挥挥手,让守门的两个保镖也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男助理。
郝大国低头揉捏着山根不说话。
男助理沏了一杯茶放到他手边,提醒道:“老大,小心你的肺,医生说要少生气。”
郝大国摆摆手,叹息道:“刀都要抹脖子了,还管什么肺不肺。”
男助理道:“也许事态还没那么严重,是我们多想了呢?”
郝大国喝了一口茶,“最近我很不安,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看似是独眼龙当枪,兴安会收割,实际上,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只大手在操控这一切,九沽市最近暗流汹涌,恐怕是有人想重新洗牌这里的地下势力,甚至是搞统一。”
“而我们大东海帮,一流够不着,二流还坐不稳,也许根本就没出现在正主的视野里,只是搂草打兔子,指使独眼龙那些人动手罢了。”
助理默然,他知道郝大国从一个混混闯到如今的位置,不止是凭借年轻时的勇猛,还有他那玄之又玄的直觉。
郝大国忽然问道:“我儿子干嘛呢?最近没惹事吧?”
男助理摇摇头,“还是和往常一样。”
郝大国又叹了口气道:“看紧他,这几天不要让他乱跑。另外,给该给的人都准备好退路,以防万一。”
男助理缓缓点头,抱着文件夹往外走,到门口时刚要推门,门倒先打开了。
一个西装保镖进来道:“董事长,前台有个不知道是和尚还是道士的人,说要见您。”
郝大国暴跳起来,怒骂道:“管你是和尚还是道士,一个要饭的想见我就见我吗!你他妈是不是站门站傻啦?这也进来汇报,让前台哄他走!”
保镖吓了一跳,一边后退一边解释道:“他,他说他是空顶山的故人来见,所以我才……”
郝大国一愣,尖叫一声,嗓子都破音了,“哪?!他说他哪来的?”
“空,空顶山。”
郝大国慌忙起身,带翻了椅子也不管,小跑着奔向前台。
前台那边,一个灰色麻衣麻裤的年轻人,静静的坐在待客区,短短的“小辫儿”上插了一根木簪,面无表情。
郝大国扑到前台上,急问前台的小姑娘道:“人呢?”。
说罢目光横扫,看到待客区那人的侧影时顿住,敛气屏息,缓缓迈步观察那人。
来人正是突然下山的王不行,身边除了装有一套换洗衣物的袋子外,别无他物。
郝大国转到王不行身前,凑近,脸对脸的互望。
郝大国紧张到结巴,“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是王不行先道:“是我。”
郝大国连退三四步,跌坐在地,指着王不行还是一阵,“你,你,你……”
王不行歪了歪头道:“我有什么变化吗?”
郝大国起身连道:“没有!没有!”
跟着走到王不行身前不远,扑通跪下道:“恩人,我给您磕一个,大恩大德不敢忘,这许多年来无缘报答您的恩情,今日这几个头,算是一点儿心意!”
“砰砰砰!”
瓷砖的地板,这三个头下去,郝大国的额头已经见血了。
跟来的男助理既吃惊又一头雾水,他跟着郝大国十余年,寸步不离,却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恩人。
还有前台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见过前呼后拥的董事长这个样子,人都傻了。
王不行点点头道:“我没看错,你算个有心的人,这几个头算你还了我一半,再帮我个忙,以后咱们两不相欠。”
郝大国起身道:“您可以说两不相欠,但我郝大国不能当真。救我一条命的恩情,几个头就还了一半,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至于帮忙,您说个章程,我肝脑涂地!”
王不行没有纠结恩情的问题,提出道:“找个清净的地方谈吧。”
郝大国一伸手,指向办公室,“您跟我来。”
引王不行到办公室后,郝大国重新将保镖赶出去,又让男助理守在门口等吩咐,别让任何人靠近。
办公室关上门后,只有王不行和郝大国两个人。
郝大国沏了一杯茶递到王不行手边,试探道:“您还是当年的样子,一丁点儿都没变。”
王不行喝了口茶道:“当初没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王不行。”
郝大国立刻道:“是是,记住了,那个我叫郝大国。”
“我知道。”
王不行放下茶杯,“这次下山,我有些事要办,可能会耽误些日子,可是太久没出山活动了,希望你能收容我一段时间,另外再找个人带我转转,熟悉一下现在的世道。”
郝大国拍掌道:“没问题!一定尽我所能,让您吃的开心,住的放心!额,找人带您转转……我马上吩咐下去,带个人来。”
说着起身出门又关上,跟男助理耳语几句道:“马上把我儿子找来,一分钟也不要耽误!”
说话功夫,郝大国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
男助理看他这个样子,担忧道:“老大,那是什么人?要是有事,我叫兄弟们……”
郝大国一把捂住他的嘴,低喝道:“千万别!别多事,照我说的做。”
等助理点点头,郝大国才松手,擦干额头和脸上的汗水,又整理一下衣服,手才开始发抖。
郝大国越想越怕,这个男人怎么没有变老呢?!
男助理看着郝大国,欲言又止。
郝大国舒口气,渐渐止住手抖,低声道:“老肖,最近的事儿,也许咱们有救了。最不济我那儿子跟他在一起,也能保个平安。”
郝大国拍拍男助理的肩膀,示意他去吧,自己也转身回到办公室。
四十分钟后,一个带着墨镜,满脸络腮胡子的健壮男人从小道拐出,由大道径直前往郝大国所在的大楼。
络腮胡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保镖样子的男人,神情警惕,一直在左顾右看。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与二人并排等待绿灯。
小女孩身穿彩裙,扎两个羊角辫,小脸圆嘟嘟的很可爱,嘴里含着一只棒棒糖,手里另拿着一只。
期间,络腮胡子的男人一直盯着小女孩看,吓得小女孩横移两步,与二人拉开距离,看样子稍有不对就要喊妈妈了。
等到绿灯亮起,络腮胡子一把抢过小女孩手里的棒棒糖,转身就跑。
小女孩愣了愣后才放声大哭,再到女孩的妈妈赶来,那两人已经跑没影了。
大楼下,络腮胡子放声大笑,将棒棒糖放进嘴里,腾手刷卡进门,再换手取下棒棒糖,“嗯!真甜。”
竟是一个年轻人的嗓音。
大楼电梯里,络腮胡子问保镖道:“黄狗,你说我老爹叫我来干嘛?”
黄狗低头掩饰嫌恶的眼神,闷声道:“不清楚。”
络腮胡子没回头,转动眼珠,用余光睨了一眼黄狗道:“黄狗啊,听说你是被你的前东家开除的?犯了什么事?让你这个身手高超的特种人员沦落到给我这个嗜好低级趣味的纨绔子弟当保镖的地步?”
黄狗始终低着头,答非所问道:“我的身手不算什么。”
络腮胡子呵了一声,不再说话。
办公室大门推开,黄狗和助理老肖留在外面,只不过助理老肖手中的文件夹到了络腮胡子手里。
络腮胡子以文件夹拍手,边走边对郝大国道:“老爹呀,那有人把给小混混的‘安家费’做成表格的?还签字?这是怕被捕时警方抓不到你的证据吗?”
络腮胡子将文件夹丢到办公桌上,嘴里还在不停的说话:“呦呦呦!脑门怎么了?又给我妈磕头了?这次老娘的家法有点狠啊,都出血了,回家我说她。”
“呀,这还有客人啊。”
郝大国瞪了一眼自己儿子,用最严厉的眼神制止他再胡说,而后对王不行赔笑脸道:“这是我儿子,叫罗睺。呵呵,随他妈妈的姓。”
又对儿子道:“还不把你那些没正行的装饰摘了,见见你王伯伯。”
罗睺指着王不行,惊愕道:“伯伯?”
郝大国立刻瞪眼。
罗睺撇撇嘴,伸手先摘下墨镜,嘴里嘀嘀咕咕,“看着比我还年轻呢,看来胡子再多也不如辈分高吃香啊。”,再撕下胡子。
那络腮胡子竟然是粘上去的。
去掉伪装的罗睺大约二十出头,眉眼俊俏,身材健壮,虽然站没站样,坐没坐样,但阳刚之气很足,是个高分帅哥。
王不行点头道:“长相不错,不像你,根骨也不轻,就是可惜了。”
郝大国笑道:“模样是随了她母亲了,但阳刚之气随我呀。哈,那个,您刚才说,可惜了…是什么意思?”
王不行没细说,只道罗睺的心性还需要磨炼磨炼,便闭口不语。
罗睺悄悄一指王不行,用口型对郝大国无声道:“算命的?”
郝大国一挤咕眼,咳嗽一声道:“臭小子,说正经的。你王伯伯刚出山,对城市的生活不熟悉,这几天你负责带他到处转转,玩玩,费用从公司财务支,不动你零花钱,放心花。”
“有言在先,对长辈要尊重,要是你慢待了你王伯伯,就是你妈,你姥姥,你奶奶一块儿拦着,我也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罗睺故意抖了抖腿,表示害怕,“遵旨!请王伯伯跟我来。”
王不行起身,郝大国也跟着起身,同时央求道:“恩人,也请您多提点这孩子,他本性不坏,就是没个正型…”
罗睺推开门,刚听到郝大国喊王不行作恩人,谁知自己的保镖挡在门口一动不动,急忙刹住脚步,差点撞上。
黄狗本该在门开后立即侧身躲到一旁,但余光扫到王不行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像被点穴了一样定住不动,惊骇,愤怒,不知所措的表情一齐涌到脸上。
罗睺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喂,就算我摘了胡子后的绝世容颜你是第一次见,也不必惊艳到傻了吧?呦呦呦,这都是什么表情?一会儿见了鬼似的,一会儿要吃了我似的。”
黄狗猛的闭住一口气,闪到一旁低头矗立。
罗睺嘀咕一声:“奇奇怪怪,跟我走。”
王不行就像不认识黄狗一样,面无表情的与他擦肩而过。
黄狗心中忐忑,“这人,怎么会在这?又怎么跟郝大国这种帮派头子在一起,他不记得我了吗?难道不是那个人?只是长得像?……”
出了大楼的门,罗睺摆脱喋喋不休的郝大国,“知道啦知道啦,我先去给我王伯伯接个风,这是必须的吧?”
郝大国一拉儿子的袖子,走到一边轻声道:“臭小子,别去那种地方哦!”
罗睺一蹦跳的远远的,夸张道:“好哇郝大国,那种地方是什么地方?我告诉我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