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阿玛身体还硬朗吗?记得从前女儿在家时,他老是说背疼。”
顾母怎么敢跟顾留白讲顾父的老毛病好像更严重了,只是打着哈哈:“皇上着御医看了,问题不大。倒是你,月余前听人讲,你在宫里不吃不喝。”
“额娘,都是瞎讲的,你看女儿像是不吃不喝的样子吗?”
顾留白站起来,转了两圈,故意让顾母放心。
但见她的眼角泪花点点,想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
“不像。”顾母摇摇头:“只是身子纤薄了些。这宫里也没个亲近的人,万事都要让你自己上心,糟践什么,都别糟践自己的身体。不然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该有多伤心。”
顾母说道动情之处,扭着脸,赶忙用帕子把眼泪给抹了,又转过脸,笑着看顾留白。
能见女儿的时间不多。
明明就在一座城里,但就是有种相隔千里的感觉。
“女儿,这嫁了人和不嫁人可不一样,你入宫的时候,额娘没教过你什么,不过就算教了,皇宫里也和其他地方不一样。别怪额娘多嘴,在这宫里,别跟以前一样,还爱耍小性子。”
顾留白拉住顾母的手,传递着某种力量。
“额娘,你放心,女儿长大了。”
女人是水做的,尤其是顾母,眼泪下来的时候,真是擦也擦不干。
和婉在门口敲着格窗:“娘娘,时间差不多了,奴婢要送顾夫人出宫了。”
顾母依依不舍地看着顾留白,颤抖着手将腰上挂着的香囊给取下来。
“这是你阿玛给你的。在宫里处处都要用到钱,别省着,用完了,额娘再托人给你送见来。”
顾留白感受到了顾母的这份拳拳爱子之心,也没推拒,将香囊紧紧地握在手里。
“额娘,等下次,您再进宫里聊。”
顾母点着头,一步三回头。
顾留白的嫂子落后一步,宽慰着顾母。
“额娘,擦擦泪。娘娘在宫里,您就算再不忍心,也不能露出来,不然一会儿冲撞了其他贵人,给娘娘招惹上祸端才遭。”
顾母是听得进去话的人。
儿媳妇是为她好,她要听。
接过递过来的干净帕子,好一会儿才让情绪平复下来。
“你说的对,额娘就算是为了晓晓,也不该哭。”
顾留白将两人送到门口,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将一张纸条塞进了她嫂子手里。
对方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起来,然后出了殿门才和顾留白对视一眼,目光一触即分,又微不可闻地用指尖点点。
顾留白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她这个嫂子,虽是低门,但好在情商智商都在线。
……
两人出来宫。
顾母强忍着的情绪,似乎来的猛烈又汹涌。
坐在马车上,外边的喧闹是一点儿都没送进她的耳朵里。
一想到她乖巧的女儿要伺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她的这颗心,就像是被人用刀生生地挖走了一块儿似的。
疼的不行,还不敢去触碰。
“额娘,快别哭了,仔细坏了眼睛。”
黄兆佳想起那个在宫里如天上仙子一样的女人。
也忍不住替她唏嘘。
如果没有道士批名,就凭那样的颜色,芝兰玉树怕也配不上她。
天妒英才!
这或许……都是命!
像她,谁敢信她嫁给了顾如忱。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对方上门提亲,她怕是只会觉得她在做梦。
梦醒了,一切都没了。
袖子里的纸条硌着她细嫩的手腕生疼。
但她不敢在顾母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顾母心里藏不住事儿,既然顾留白把东西交给她,那就说明对方不想让顾母知道。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她卸下头上的钗环,褪下身上的命服,总算是松快了一点。
“佩儿,我记得相公今日告了假,你去寻寻,他如今在哪儿?”
佩儿脚下微动,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姐,姑爷还要用寻的?不用说,肯定在书房里,您就只管去找吧!”
黄兆佳斜眼看了佩儿一眼。
这里不是自己的娘家,佩儿说话就算没有分寸,自己不追究也就算了。
但是她既嫁为他人妇,便再容不得佩儿这般。
“佩儿!在这府里,小姐、姑爷的都不要再提了,我是夫人,相公是少爷,记住了!”
佩儿吐吐舌头。
不明白她家小姐只是进了一次宫,怎么就这发的严厉起来。
见黄兆佳还在等着自己的回答,也不敢再违抗,只是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夫人。”
“嗯。”黄兆佳闭上眼睛:“替我把头发挽成一个髻,簪子什么的都不要。”
“是。”
拎着厨房刚熬好的银耳羹,黄兆佳在书房外站定。
“相公,在吗?”
顾如忱听到是黄兆佳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书,给房内的小厮使了个眼色。
“夫人,少爷在的。”
小厮开了门,等夫人进去后,又回头看了眼少爷,见他并未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且带上了门。
“回来了。娘娘看着如何?”
黄兆佳将食盒打开,盛了一碗滚烫的银耳羹,用帕子垫在碗底后拿给他。
“听额娘讲,娘娘要比原来在家时瘦了很多。”她小心地瞥着顾如忱的脸色,见并无异样,有继续说着。
“今日走的时候,娘娘往我手里悄悄地塞了张纸条。”
她从怀里将纸条拿出来,放在一旁的桌案上。
“额娘她并不知此事,相公可别说漏了嘴。”
顾如忱皱着眉头,捏着勺子的手就这样半举着,黄兆佳不敢打扰,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顾如忱和宫里的娘娘很像,尤其是眼角上,有颗一模一样的泪痣。
在娘娘脸上,显得既妖媚又勾人,清纯中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但是在顾如忱的脸上,或许是与他的气质相符,凭添了一份清冷,带着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不自觉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摸,铜镜里的她,只能说是清秀,她不明白相公为什么会娶她。
和自己一样是低门的女子,其中也有比自己好看的,但……顾如忱就是娶了她。
黄兆佳对此并没有得意,反而是时时刻刻地自省其身。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纸条已经不见了。桌子上只有一个干净的碗。
“银耳羹不错,一会儿给额娘也送一点儿去。”顾如忱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笑着看她:“娘子,今日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