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为了彻底搞清楚这王陵深处秘境中的秘密,薛贺一行人并没有使用腾挪之法,而是步行朝西面走去。这秘境中的地形大同小异,基本都是林中夹河,林尽是山。不过,在胡汉三等人眼中恐怖异常的铁树铜林,对于修士来说,也不过寻常之景罢了。那铁树铜林并非生来如此,只是千百年来为刀风所掠,原先与外界无二的林子硬生生被刮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也亏得胡汉三运气好,虽说刀风对虚丹以上的修士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对普通人来说却是致命的。他们进入林子后并没有遇上刮风天气,不然就凭刀风的威力,足以将他们的血肉剔得干干净净。
几人穿过林子后,也遇上一条黑河,不过,这条比起胡汉三他们遇到的那一条要大得多,整条河横亘在山脚之下,宽度已经超过二十米。漆黑色的河水从远处奔腾而来,也没有什么九曲十八弯的天地造化,反而如同高速直道一般,从视野中出现,又在视野末端消失。河面上黑色的浪花翻滚,卷起一团团淡淡的烟气。
几人看到这场景,便已经明白那金三瘦为什么无缘无故化为血水了。那河水漆黑,应该是剧毒之物,金三瘦奔到河边时,不小心触碰到河水或者河面漂浮的烟气,所以在一瞬间便尸骨无存了。至于这毒嘛……
“陈宏,你之前在城里发现的那两根杂毛,应该就是被这条河染出来的。不是我说,这特么谁在上游开了个厂子,就这排放量,没个十年八年他休想出来了!”
说话的功夫,那河水一阵搅动,似乎里面有东西要出来了。薛贺想来一条小河里应该没有什么狠角色,身后的陈宏等人都是元婴修为,不至于应付不了。故而也就只给了他们一个眼神,让他们各自戒备。
但那河水只是自顾自一个劲搅动,百十米长的河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水纹,仿佛整条河都沸腾了起来。河面上的雾气瞬间被搅动起来,沿着河两岸开始蔓延。颜色也越来越深,到最后整个河面以及河岸周边十多米全部被雾气笼罩,黑压压一片,粘稠的好像一团树胶似的。看着样子,似乎是河里面的东西想通过这毒雾,毒死岸上的几人。
薛贺见状,也不等毒雾蔓延过来,右手拟了个剑诀,然后从左至右轻轻一挥,那河上蔓延的雾气已经被凛冽的剑气吹得无影无踪。河面上虽然还在咕嘟咕嘟冒着水泡,但是毒气却再也聚集不起来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河底下的东西似乎也觉察出来不对劲,河面慢慢归于平静。又过了一会,和中央翻滚了一阵,冒出来一颗七分像猴,三分像鬼的脑袋,突兀地立在河中。一双眼睛虽大,但眼白部分都是血红血红的,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薛贺看到之后,指着那猴子对陈宏笑道:“咱的礼物算是带对了,说不得这家伙就是人家门口的迎宾大使呢!”
说着伸手把陈宏放在怀里的香蕉拿了出来,高高举起来,对着河里的猴子扬了扬手:“嘿,小鬼,你的前面带路的干活,见到你家大人,大大的有赏……”
喊了几声,那猴子依旧在河中心一动不动,宛如石雕一般。薛贺无奈,狠了狠心,从自己的须弥袋中拿出了之前那一坨香蕉,喊道:“带路,这些就全部都是你的了……”
那猴子依旧一动不动。正当薛贺下定决心打算再拿一坨的时候,那猴子又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啧,这年头,猴子都这么会讨价还价了吗?”
那头猴子沉下去不久,河里又是一阵翻腾,从河中心又冒出五六个猴子脑袋。一样血红的眼睛,一样一脸嗝屁的表情,一样默不作声。
薛贺伸出右手食指从左到右数了一遍,确定了猴子的人数,回头对陈宏笑道;“幸亏咱的礼物还够数,总不算失了礼数……”
说话的功夫,那六只猴子已经朝对岸游去,也不知他们是采用哪一种游泳方式,速度飞快,也身旁也没有任何水花,只在身后留下了一路的涟漪。眨眼功夫,六只猴子已经到了对岸,他们和人一样,也是双脚直立,身材高大,不下两个成年人的身高,体型肥大,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尤为滑稽,身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四五寸长的黑毛,上半身打着赤膊,下半身腰间围着一块毛皮,而且看那毛皮的成色,应该是来自他们的同族身上,一时间也看不出男女雌雄。上岸的猴子俩俩一队,分成了三组,每组中肚子偏大的猴子躺在地上,双手双腿都背向身后,把一个大肚皮顶得高高的。薛贺看到这诧异不已:难道这群猴子为了欢迎远方来的客人,要当着面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么?这风俗也未免太开放了吧!就在薛贺掏出小本本,准备详细记载这种奇怪生物的迎客仪式,以备日后研究时,每组站着的猴子都向自己的手掌里唾了口唾沫,然后双手捏拳,举过头顶就往身前同伴的肚皮上重重敲去!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一阵奇怪的鼓声,便随着特定的节奏,在空荡荡的河谷里回荡开来。随着鼓声的节奏越来越快,原先平静下来的河水又重新开始沸腾起来,似乎整条河都突然变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翻腾着浑身的鳞片,随时准备吞噬这一方天地。
鼓声在节奏最快时突然停了下来,最左边的那个猴子伸长脖子,“喔”地一声长啸。
这一声停止后,河面上突然露出了密密麻麻的猴头,放眼望去,近两里长的河道上都是如此。一盏盏冒着红光的眼睛,似乎是要将这片河谷焚化。这时,对岸边的猴子又开始有节奏地敲起了同伴的肚皮鼓,而河里的猴子则踏着鼓点,一步步走上岸来。
薛贺四人之前为了避开那阵毒气,只在离河五十多米处停脚,看到此情形,众人又向后面退了二十多米。
“看这样子,咱们带来的这两坨香蕉不够分啊,这可如何是好!”
“师叔,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几个人好像比那两坨香蕉要可口多了。”
“不至于吧,咱们一没抢二没偷,顶多比他们长得帅一些……你是说他们嫉妒咱们的美貌,所以非得致我们于死地?果然长得丑就是原罪啊!”
“……”
在薛贺废话的时间里,那些猴子已经全部上岸。和之前那几只一样,高个圆肚,潦草地长着些体毛,上身赤膊,腰上系着皮裙,不同的是,所有的猴子手里都有武器。有的左手提着皮盾,右手握着长剑状的铁条;有的双手抱着两米多长的长矛;有的左右手各拿着一根短粗的狼牙棒,看起来更符合他们的体型。这些猴子列成了十六列纵深的长队,踩着鼓点,行进到距离四人不到三十步的距离。左右两翼也迂回包了过来,把薛贺四人围在了正中间。
“啧,就这军事素质,足以甩外面的青岛国十条街了。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像是能达到这种水平才对呀!”
“大概是他们读的书多……师叔,现在怎么办?要开打么?”
“楚客师侄,别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的,咱们是修仙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以德服人,瞧我的吧!”
薛贺整了整衣服,顺了顺头发,清了清嗓子,然后挂上了招牌式的笑容,接着向前迈出一步,缓缓举起右手,挥了挥,说道:“将士们好!将士们辛苦了!我代表你们国王来看望大家了!”
回答他的,是一根扑面而来的标枪,以及呼啸而至的猴群。
薛贺斜身躲过标枪,抽身急退,缩到陈宏等人后面,朗声说道:“队长,别误会,我们都是良民……”
那些猴子自然不会说话,一个个嗷嗷叫着朝中间四人冲去,眼瞅着四人就要被猴群淹没,薛贺指尖绽放出一道剑光,初时也只有半尺来长,但离了指尖之后,便开始急剧扩大,转瞬之间已经将冲到最前面的几排猴子兵包裹了进去,扭曲了几下之后,被剑气包围的猴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地的刀甲兵器。正应了那句话;“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面的猴子兵刹不住脚,依旧一个劲地往前面挤。陈宏等人也不客气,各自祭出兵器宝物,准备应战。除去薛贺,余下三人的境界里陈宏最高,已经是元婴巅峰,游楚客元婴中品,桓居尘元婴下品。本来那些妖化的猴子大多也就筑基中品的修为,与他们交手根本不用兵器,但是无奈数量太多,大象也遭不住蚂蚁多,故而三人都有些慎重。陈宏抽出极光剑,游楚客祭出降魔鞭,桓居尘则从怀中掏出混沌太极镜。眨眼的功夫,猴群已然奔到眼前,三人这边也开始流水作业,剑气、鞭影、镜光相互交错之间,掺杂着猴子“嗷嗷”的惨叫声。不到一刻钟,三人前后十数米都是猴子的残肢断臂。那些猴子的血也和寻常猴子迥异,竟然如那河里的毒水一样,也是黝黑黝黑的,冒着些许热气,在地上黏黏答答地铺了一层。猴血自然也是剧毒无比,甚至金丹下品的修士碰到了也不免有些棘手,不过在陈宏等人的眼里,除了和阴沟里的臭水一样恶心难闻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不便。
靠近四人身边的猴子纷纷倒地,但是却仿佛韭菜一般,割了一茬,不远处的河里又冒出来一茬,源源不断,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一样。薛贺见状,也不再和它们拖延时间,使了个腾空之术浮在半空,伸出右手中指,捏了一个剑诀,随后轻轻一挥,随着一道剑风吹过,原先包围四人的猴群如沙雕一般,连带着地面狼藉的残肢,转瞬之间便化为一阵黄沙了。河里依旧冒出另一茬猴子,他们本来也嗷嗷叫着准备往河岸上冲,但露出头来才发现自己岸上所有的同伴都消失不见。原先一片厮杀之声这时候突然消失了,除了远处呜咽的风,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目所能及处,只有那几个外来入侵者还好端端站在原地,身上的黑白长袍依旧干净整洁,连一滴污血也不曾沾染。为首的一人还悬浮在半空之中,右手的中指直直地指着河里刚刚冒出头来的同类。也不知为何,看到那根细长的手指胸腔之内一团不知名的怒火升腾而起,心里面只有一件事,那边是上前去把那根手指掰断,扔在地上,踩得血肉模糊之后,再捡起来拌上狗屎,煮熟后塞进那个人的嘴里,待他咽下去之后再一拳打得他吐出来,然后在他吐到嘴边的时候把他的嘴紧紧捂住。如此重复十几二十遍,方可消去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那群猴子要冲上岸去,将薛贺撕成五片六片十八片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击金属的声音:
“叮叮当……叮叮当……”
河里的猴子听到后,对着薛贺四人龇了龇牙,然后随着河水一阵翻腾,迅速消失在视线之中。
本着“敌退我进,敌疲我打”的战略指导方针,薛贺自然是想痛击落水猴,但是那黑漆漆的河水着实令人不喜,再想到那些猴子长年累月在其中生活,保不准就是因为他们不注重环境保护,随地大小便,才导致河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虽然河水中的剧毒对于元婴以上的修士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是一想到要在猴子的屎尿中穿行,而且时间不定,这简直就是行为艺术啊。这样伟大的壮举,自己就不用掺和了,还是留给小辈们去表现吧。
陈宏站在一旁,看着薛贺时而踌躇满志,时而又显得犹豫不决。这一刻显得兴高采烈,下一刻又是阴云密布,纠结半天后,似乎说服了自己,找到了最终解决的办法,整个眉头都舒展开来。跟在薛贺身边这么长时间,自己早就熟知这位师叔的脾性,脑思路更是出奇的奇葩。一般而言,别人思考问题时总是想着找出一条康庄大道,而他倒好,放着眼前的大路不走,非要去翻围墙,翻围墙也就算了,走到围墙边上,发现墙边有个狗洞,于是又决定从狗洞钻进去。进狗洞之后,发现狗洞里全是狗屎,于是只好退了出来,思考半天之后,决定在围墙上再打一个狗洞……
所以,看到薛贺对着河水发呆的时候,陈宏就大概想到薛贺肯定想着怎么去河里抓猴子。于是,在薛贺说出他的办法前,陈宏抢先说道:“师叔,这些水里的猴子只是小角色,幕后之人只不过将他们当做炮灰罢了,杀不杀此时倒是无关紧要。刚才我注意了一下,那鸣金的声音似乎是从河对面的山上传来的,咱们要不要赶上去,看看幕后黑手到底是何方神圣。”
薛贺之前根本没有想到鸣金的事,这时看到陈宏提及,心里好是惭愧,于是点了点头,说道:“陈宏师侄不愧是子业真人的高徒,与咱的想法是不谋而合。不错不错,继续努力哈。”
那鸣金声还未完全消散,回响在这片河原之上。认准方向,四人也不再犹豫,瞬闪之间,已经来到了河对岸,再一个瞬闪,已经到了半山腰。那山上也没有什么好景致,大片裸露的赤红色的岩石,边边角角上插着几株早已铜铁化的花草,这山里似乎是刚下过一场小雨,脚下的泥土黏糊糊的,那黄褐的独特颜色配合着扑面而来的腥臊气味,着实令人不快。四人也顾不得脚下的肮脏,快步朝着山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