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口渡在遇龙江和大理河的交汇处,水面看起来平静,水底下去蕴含着波涛。从蒲口渡向西,便能远远的看到一座城,这座城便是蒲州城。
从蒲口渡到蒲州城一二里之间,是蒲口村,商贩货郎络绎不绝,连绵的房子从蒲口渡一直生长到城下。有些房屋低矮,是码头的苦力劳工所住的地方;有些房屋高达,青石红砖铺就,确实沿路的商铺。这些商铺中,固然有些物美价贵的,但大多口味甚是一般。
到了蒲州城下,便能看到蒲州城的东门。蒲州城城墙不高,城门原本不大,只是这些年蒲口渡附近聚集的人愈来愈多,州府便下令将不高的城墙隳去一部分,另外开了四门。平日里蒲州城是没有官兵查看路引凭证的。
过了东门,就算进了蒲州城。虽然有很多商贩在蒲口村附近做生意,可毕竟在野外,没有城隍爷的保护,难免会有些妖魔鬼怪、土匪强盗光临。也因此,大多数有本事的人会选择在DC区设置商铺,做买卖,这里的买卖做的比较大一些。
从东二门出发,向西走五百步,向南走八百步地,便是当地著名的饮食街。据说街上卖的东西都是蒲州城乃至整个西境最好的,名唤珍珠街道。
从珍珠街牌坊出发,向西再走一里地,便是城隍庙。城隍老爷俗世姓柏,乃是……”
看到这,李忘生合上了《蒲州游志》算是找到了自己今天要去的地方。那条街叫什么来着,珍珠街,对了,就是那,走了。
“唉!道长,你看了这么久,不买下来吗?”书摊老板姬安李忘生要走,忙拉住人。
“嘿嘿!内个,老板,我要是有钱的话早就买了。”李忘生讪笑着躲开老板要杀人的目光,溜了出去。
“你不买还搁着看小半个时辰,不是浪费人时间吗?”
进了东门,西走了五百步,往南走了八百步,果然看见一个街面颇为宽广的街道;道路两边都是吃的李忘生看了一眼,便知晓自己吃不起。摸了摸自己口袋,额,好像确实没钱了。
他又向西横穿了整条街道。嘿!你还别说,真饿。
他走到看起来很不错的“马记老字号”门口,进去,问小二:“施主,贫道路过此地,饥渴难耐,可否讨一碗吃食。”
小二原本以为又来生意了,一脸高兴的小跑过来招待客人,见是个道士,又向他化缘,便问他:“这位客观,你身上有没有钱?”
李忘生老老实实的答:“没钱,贫道是想化缘一些吃食。”
“没钱,那你进来干啥子?”小儿把白毛巾搭在肩膀上,就把李忘生往外推,把李忘生踉踉跄跄的推到门外:“没钱,没钱你进来干啥子?想吃白食,门都没有。”
话说完,狠狠把门一摔。
“唉!”李忘生想要说什么。
这跟师傅说的不一样啊!他不是说下山逢人化缘就行了吗?算了,不诅咒这个小二了,毕竟人家讨生活也不容易。唉!得了,又得挨饿了。等晚上再吃吧!顺便找点零花钱花。李忘生颇为懊恼的离开马记老字号。
深夜,蒲州城隍庙。
祭拜祈福的人已经散去,连庙祝都关门睡觉。寂静的大殿里烛光依旧明亮,照的神像熠熠生辉。滴溜溜的,一个黑影顺着院墙偷偷的溜进城隍庙,仔细观察四下无人之后;从供桌上偷下供奉的烧鸡,自顾自的坐在蒲团了,大口吃了起来。
在他的身后,供奉着蒲州城隍柏林的神像,他的左右两侧,是城隍庙里的判官和主簿。
城隍庙的眼睛动了一下,氤氲的神韵转瞬即逝。黑影看了神像一眼,好像没什么动静,便自顾自的吃着,看起来当真是饿极了,而烧鸡,也是颇为美味。
庙外的星空中,明月高悬,星光黯淡。
小道士感觉毛毛的,好像被什么东西盯着看一样,很不舒服。刚才就感觉自己别人在暗中看着,可自己啥也没看到啊!难不成这城隍庙里有什么脏东西?他放下已经啃了一半的烧鸡,又四下张望,目光锁定了城隍像,认真打量了起来。
赭红的官袍,高大的身躯,威严的神情,慈善的面容;塑像的时候显然是用心了,能在双眼中隐隐看到神气,神像被一圈金色的光晕包裹,不知道是烛火照耀的缘故还是其他。
这么大的肚子,油水一定很足。既然你吃的这么饱,那我吃点也没啥了。
城隍庙的墙壁上还有笔画。浓墨重彩,画功粗糙,但精气神依旧不减,描述的无非是城隍出巡,惩恶扬善的内容。只是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画上面的小鬼盯着自己看的错觉。
小道士觉得此地不能久留,又有些后悔自己刚上山的时候没跟师傅好好学点法术,不然不至于今天被魑魅魍魉吓到。他觉得应该给自己准备一些盘缠,避免像上次那样乘船都没有钱。街道上打更的声音传来,城隍庙里小道士用纸伞撬开了供桌边的功德箱。
小道士这活干的很利索,街道上打更的声音还没有走远,就结束了。他灰头土脸的看着可怜的几十文钱,有点欲哭无泪。
“倒霉!”小道士暗道。今天下午的时候看见庙祝饱了一个大箱子出去,还以为会有很多钱的,感情已经被拿走了。他把钱都揣到兜里,拍拍道袍,然后拿过来烧鸡,继续吃。
有点渴了。可惜他们不供酒。吃完的烧鸡骨头用黄表纸包裹,他伸懒腰,长打一个饱嗝,准备离开。他好像记得有水果,葡萄苹果桃子啥的。
“道友这是去哪?”有个小老头从角落里走出来,对自己说。
“吃饱了,准备找点喝的去!”小道士回答,丝毫不奇怪小老头的出现。
“我家里有美酒,道友若不嫌弃,可来品尝。”小老头说。
“我不喝酒的。未成年人不允许饮酒。”小道士说,“不过你有井水或者凉白开吗?我想喝。”
“这是自然。”那小老头袍袖一挥,边取出一碗清水,送了过去。
小道士也不客气,自然接下,一饮而尽。老者笑呵呵的看着小道士喝完水,然后小道士放下碗就拿起苹果就啃,脸色略微有些僵住。
“那道友知道老朽是谁吗?”小老头问。
“不知道。”小道士答。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自己在偷吃东西,然后这老头突然出现,会不会来抓自己的。他向来反应慢一些,现下终于觉得不对。
“道友都不问一下老朽是谁吗?”小老头有些哭笑不得的问。
“哦对!”小道士这才恍然大悟一样,自己确实还没有问他名字,确实不礼貌。“那,敢问老丈姓名。”小道士手忙脚乱的作揖,问道。
小老头忽然有些无语,这道士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啊,“老朽俗世性命柏林,见过道友。”
“柏林。”小道士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
“敢问道友法号。”
“哦!我叫李忘生,俗世姓李。”糟了,自己好像确实忘记先告诉他名字了,这样确实不太礼貌,小道士,也就是白天没钱买书白嫖老板和没钱吃饭被小二鄙视的道士李忘生心下暗道。
“李忘生。”小老头柏林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真武王朝玄门好像没这号人物啊!
“对了,柏林老先生。你这么晚来城隍庙做什么?”李忘生问。
“李道友,你呢?”柏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我啊!白天没吃饭,晚上肚子饿了,然后过来吃点东西。”李忘生倒也坦诚,他忽地想到,这位老人家会不会也是吃不起饭,然后过来偷吃贡品,想到这,他仔细大量了一下柏林的形貌。一个小老头,面容苍老精神,深邃的眼眸看不清他到底活了多久;绸缎的衣服看起来就雍容华贵,周身气派不是普通老人。他又仔细看了一眼,怎么有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从老头身上散发出来。
虽然看起来不像吃不起饭,但自己也不像那种买不起书的。李忘生从供桌上把水果拿过来,递到柏林面前,说:“诺!你看起来也是来吃东西的吧!赶紧吃吧!没人看到的。还有,别把你刚才看到的说出去。”
“不了,李道友。”柏林也不知道自己咋脾气变得这么好,这货不吃东西会饿,连辟谷的阶段都没过,看起来就是个普通小道士。他问:“我听人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供桌上的供品,分明是百姓供奉给城隍的,你这样偷偷吃了,不害怕神明惩罚吗?”
“啊!举头三尺有神明?”李忘生愣了一下,吃了两个葡萄,然后说:“可这些吃的我不吃的话会坏的。”他的话语如此诚恳,以至于顺便吃了两个葡萄。
“额!”
“老伯,你要不吃一个,酸酸甜甜的,很好吃。”李忘生觉得老伯是因为害怕所谓的神明惩罚才不敢吃的。
柏林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他。从道士的谈吐来看,应该不是有道之士;自己刚才也仔细看过了,体内没有真元运转,周身没有仙气,可为何这样的一个道士,能让自己隐隐不安呢?
“对了老伯。你吃不吃,不吃我就吃完了。”道士说话间,又拿起一个桃子。
“李道友,你还是暂且缓一下再吃吧!”
“为什么?待会庙祝醒来了,被发现了可不能偷吃了。”
“因为此间主人已经来了。”
闻言,吓得李忘生忙把桃子扔回去,然后往房梁上窜去。过了一会,除了打更的声音,啥声音也没有。庙祝的屋子没有点亮灯火,看起来还没醒来。
“老伯,你这样吓人就不对了。你看庙祝的房子黑灯瞎火的,睡的估计比猪还要死。怎么就说这里的主人回来了。”李忘生大大咧咧的拿过还没吃完的葡萄,说。
“李道友,你以为此间是哪里?”柏林问。
“城隍庙啊!”
“那你觉得此间的主人是谁?”
“庙祝?”李忘生试着回答,对上了柏林那想要杀人的目光,然后改了答案:“本地城隍?”
“然也。”柏林摇晃着脑袋,有些满意,又问道:“你可知此间城隍是谁?”
“我记得好像姓白还是柏来着,等等,我看看啊!”李忘生听完,便向着神像前的牌位看去。
“柏林?”李忘生念完这两个字,觉得好熟悉啊!好像刚才就听过。
“李道友说的是。老朽就是柏林。”小老头,啊!不是,柏林,对城隍爷说。
李忘生僵硬的转过头看向小老头,“柏林”,在小老头坚定且认可的目光中,李忘生觉得自己闯祸了。
柏林醒来的时候,看见了偷吃自己贡品的小偷。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面容清秀的小道士;十八九岁的模样,跟庙祝儿子年龄相近。
好家伙,偷东西偷到我城隍庙了,真当我不存在啊!柏林气急,便想呼唤夜游神捉拿这个小道士。
他神念一动,便想仔细查看一番。然后小道士的忽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似乎发现了他;吓得他连忙躲进神像,半晌没敢再动。
柏林心下疑惑,自己成为蒲州城隍都两千年了,早已经修成了丈六金身,讲道理莫说是一个浑身上下没有道韵的小道士了,就是清微山的真人自己也能拼一下。可是不知为何,看到少年的眼睛,还是不由得犯怵。
难道此子神莹内敛,已经修到返璞归真的境界,故此自己第一时间没能察觉出来?想到这,柏林便暗中运起神力,借香火之力,再次观照小道士。
小道士似乎又发现了什么,警觉的看着四周。过了一会,掏出一把纸伞,瞄上了功德箱,然后用纸伞开始撬功德箱。
“。。。”柏林不知道要说什么?虽然他不在乎这些黄白之物,可庙祝毕竟伺候了他好久,要是这样凭空丢了钱财,他的伤心还是会让柏林比较难过的。可是,你这样过分了啊!偷吃供品也就算了,连功德箱都卷。而且这把纸伞,用神目观照竟然看不清内部结构,恐怕不是凡物啊!
被小道士盯得心里发毛的城隍爷柏林在用神力观照道士之后,更为纳闷。这道士通身轻灵,看起来颇有仙人之姿;可也同样周身气息如同常人,真元不转,看起来连最基本的冠巾授箓都没有。难不成这些年玄门又整出什么新功法,能够彻底隐藏体内道韵了吗?还有,这小道士怎么这么敏感,自己一看他他就回头。行吧!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在这蒲州城的地界上,我还能怕你不成?柏林劝说自己。
咦!我记得来庙里许愿和还愿的人还是挺多的,咱就这么点钱。柏林不知道为啥觉得有点难堪,毕竟上次见隔壁延州城隍的时候,他一直向自己吹嘘贡品多少香火多少。自己这么少,下次可怎么说。
由于他这个城隍爷向来懒散,不想管事,故此对于自家庙宇里香火银钱多少,向来是没数的。到这时,柏林开始想着把判官拉过来问一下自家账上有多少钱财。
这道士卷完钱财,然后准备离开。
柏林觉得,自己有必要现身了。反正在自己地盘上,还会怕他不成。
“城,城隍,城隍爷?”李忘生觉得自己有些结巴。
庙宇里顿时光华大起,一道神辉升腾,辉映着天空中的明月。墙上的壁画放入活了过来,小鬼滴溜溜的眼珠盯着来人看,不时地发出令人发怵的怪叫。
李忘生捂住眼睛,过了一会才看到之前干瘪瘦老的小老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赭红华服,周身气宇轩昂,手持笏板,头戴纱帽的高大官员。
“好像真的是本地城隍。”李忘生暗想。
“老朽蒲州城隍柏林,见过上仙。”高大的官员说,声音瓮声瓮气的回响在整个庙宇之中,仿若呼应着他的话语,烛火定住,香气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