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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張:新年

    再次恢复意识时,是被指尖和大腿根部的伤口所疼醒。

    何苦咬着牙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屋内的床上,光溜溜的全身只盖着那件虎皮大衣遮住了下体。

    “额啊...我衣服呢...”

    抻了抻有些麻掉的脖子,何苦用手底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

    这时屋外传来微弱的脚步声还有某种拖拉东西的声音。

    见屋门被打开,何苦急忙朝身后缩了缩身子。

    “哥哥你醒了?”

    只见一面洁如白藕,眉目水汪灵动有神,脸蛋看起颇为乖巧的女童,正奋力的抱着一个比她还高上几分的药箱,背靠在门边上。

    何苦见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放下了警戒的心弯腰叹出一口粗气。

    “我衣服是你脱的吗?”

    “哥哥衣服都湿透了,所以我就都脱掉了。”

    何苦听后顺念一想也是,自己从井里爬出来时身上确实都湿透了,倘若还穿着湿透的衣服反倒更加不利。

    “胡人呢?还在镇上吗?”何苦急忙问道。

    哪知女娃一听到胡人二字,便神色惊恐的说不出话来,眼神中好像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何苦见状不由得心头一紧,急忙挪动着身体坐在了床边,大腿根部的伤口让何苦在挪动的过程中疼的直呲牙咧嘴的。

    “先来哥哥这把药箱先放下,哥哥叫何苦你叫什么名字?”

    何苦的声音打断了女娃的回忆,将药箱放进屋内后女娃走到了何苦的身前。

    “奶奶说我没有名字,但我有小名。”

    “那你小名叫什么?”

    “煤生。”

    何苦听后有些诧异的皱了皱眉头。

    “这么白净怎么起了这么个名字...”

    “奶奶说名字越贱越好养活。”

    “额...那就暂时叫你煤儿吧,你就叫我哥哥就好了。”

    何苦说完弓起手掌,摸了摸煤儿的脑袋。

    “煤儿你识字吗?”

    “我认得一些。”

    “那你去帮我在药库里拿两包乾砂粉过来,就在你拿的药箱旁边,用白纸包着的,上边写有乾砂粉三个字。”

    “好。”

    看着煤生走出屋后,何苦揭开虎皮大衣看了看自己的大腿根部,估摸着昨晚用玉簪插进去的深度有近半寸之多,此时伤口边缘已经有些红肿发青了。

    “好在是不深。”

    而后何苦又看了看被半掀开的指甲盖,些许血肉还粘连在一起的指甲盖仅是稍微动一下便疼的浑身发麻。

    何苦深吸了一口气后,心一狠嘴咬住指甲盖直接扯了下来。

    “啊嗯!!!!!!”

    紧咬着牙急喘了几口粗气后,何苦不敢再乱想,咬住另外的指甲盖又操作了一遍。

    “喔嗯!!!!!!”

    就这么又重复了五次后,何苦满头冷汗的看了眼床下六个带着血渍的指甲盖,直接累的瘫倒在了床上。

    除了拇指和小指外,其余三个指头外翻的指甲盖都被何苦狠心硬扯了下来,屋内此时很冷指头的血只是留了一会便结住了,想要等指甲盖再全部重新长出来,怎么着也得要四五个月的时间。

    就这么躺了一会后,何苦听见屋门被打开的声音,侧头看了一眼是煤生,疲累的坐起了身。

    “煤儿把药粉打开吧,再去药箱最下面拿卷纱布过来。”

    看着床边两包摊开的黄褐色的粉末,何苦不由得又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乾砂粉是祖上传下来的奇药,专治于皮肉破损消疮拔毒,虽然效果出奇的管用,但其钻心的疼痛也是和效果成正比的。

    看着煤生自觉的将白布裁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绑带,何苦心中也是不由得觉得煤生又懂事又机灵。

    “煤儿你害怕吗?帮哥哥把药粉撒上去然后包起来。”

    说着,何苦便将已经结起血皮的指尖伸到了煤生面前,紧皱着眉头但神情却故作轻松的看着煤生。

    要知道煤生也才六岁而已,何苦要是脸色都害怕的不行的话煤生只会更害怕。

    “撒吧。”

    乾砂粉刚一撒到指头的血皮上,何苦便感觉指肉间好似被尖棍反复钻扭般,老话说十指连心如此刺痛更如是在心经刮肉,疼的何苦巴不得把后槽牙都给咬碎了才是。

    浑身发怵着伸出另一只手,何苦不敢再犹豫急忙让煤生撒药。

    “嗯!!!!!!!!”

    两手钻心的疼痛感此时已然有些麻木了,但还是疼的何苦咬着牙一阵沉哼。

    “包...包起来...”

    等煤生将六根指头都包好后,何苦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摸了摸煤生的头。

    “谢谢煤儿,你先去屋外等会哥哥。”

    “好。”

    看着煤生关上了房门后,何苦才揭开虎皮大衣露出大腿根部的伤口,虽然衣服都是煤生脱的全身也被煤生看了个精光,但何苦明白男女之间还是要相敬些,哪怕煤生只是个小孩子。

    处理好大腿根部的伤口后,何苦在柜子里找了件宽松的衣服换了上去,而后打开了房门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看着屋外晴空芳好的天气,何苦的心情却是一点也好不起来,看着父亲屋前被硬踹开的屋门被微风吹的摇摆不定,何苦一时之间竟不敢走进去。

    “煤儿你再在屋外再等我会。”

    说罢,何苦走上前推开了破损的屋门,心神忐忑的走进了屋内。

    由于屋门没有紧闭的原因,屋内和屋外的温度一样清冷,看着床上那寂静的身影,何苦一时间哽咽住喉间,眼角不自觉的泛起了点滴泪花。

    蹒跚着一瘸一拐的脚步走上前,何苦吸了吸鼻泣颤抖的将手放在了父亲的脖颈上,手间碰触到的僵硬和微凉感很明确的告诉着何苦,父亲已经离世了。

    此刻的何苦再也绷持不住了,重扶着额头跪在床边紧咬着牙大声的哭了起来。

    以往和爷爷看病行医时,多见生死离别这类事,本以为多见久了心境或许会看淡些,可真到了自己身上谁又能忍得住呢,自爷爷离世后何苦便再没哭过了,可再怎么坚强多见何苦也只是一个刚满十四的少年而已。

    随着哭声渐弱,何苦瞪大眼睛努了努鼻子,抹掉脸上的泪痕后,何苦发现脚下的床边散落着一张留有折痕的白纸,上边还残留着些许黑色的粉末。

    疑惑着捡起白纸凑上前闻了闻。

    “安仓子?”

    何苦想了想才明白,父亲这是自行服药求死的并不是胡人下的手,安仓子乃是安神凝心的一味干药,多是掺着其他药混着用,如若是单独使用且一次性吸食用量过多的话,会因其药性刚烈而麻痹心经从而心器停摆致死。

    想到这一结果,不知为何何苦的心中竟是好受了些。

    抬头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何苦最后再看了一眼父亲的遗体后便再不回头,眼神坚定的走出了屋门。

    “哥哥你哭了吗。”

    “嗯,以后不会了。”

    何苦出来后就坐在了屋前的石阶上,看着眼前还有些许腼腆的煤生,何苦明白现在可不是该悲伤的时候。

    如今要面临的问题便是如何带着煤生离开凉番镇去到安全的地方,先要把镇上的情况摸清楚了,再规划一条离开镇上的路线。

    可想到这里何苦不经又犯了难,自己如今走路都一瘸一拐的还要带上煤生一起这是问题其一,其二就是离了凉番镇何苦能带着煤生上哪去?

    本就没怎么出过镇上的何苦,对于镇外周边一点了解也没有,最远的一次也只是跟爷爷去镇北边的酉鸡山上,给山里尼姑庵里的尼姑看病去的,难道逃去那尼姑庵不成?

    再就是父亲生前说过的,去名叫青都的地方找姑姑,可单只是知道姑姑名叫何野如,也未曾见过姑姑容貌,如此鲁莽的决定断然是不行的。

    “那就先去尼姑庵吧,至少可以安置好煤儿。”何苦细声的嘀咕道。

    想到这里,何苦的脑中也有了大致的想法,粮库的储备还够待上个把月的,自己的腿伤最快也要十一二天的时间才能恢复到不影响正常奔走的状态,眼下还要时刻提防着胡人的搜查,毕竟何苦还不清楚胡人是否还在镇上。

    正看天琢磨着对策时,煤生突然扑到了何苦的怀中,两手生拙的抱住了何苦。

    “煤儿你怎么了?”

    “哥哥我会听话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我没说要丢下你啊。”

    “哥哥刚刚说了尼姑庵,是不是要把煤生丢到那里去,煤生很聪明的可以帮很多忙的。”

    何苦听后无奈又心酸的笑了笑,而后用手轻轻的刮了刮煤生被冻得红彤彤的鼻子。

    “你是想活命还是想跟着哥哥?”

    “煤生想跟着哥哥....煤生没有家人了。”

    “那哥哥答应你,只要不危险就带着你好不好?”

    “嗯!”

    说完,煤生便将脸蛋也埋进了何苦的胸前蹭了蹭,何苦见状也顺手收拢着煤生将她抱住。

    盘定了模糊的计划后,何苦领着煤生去到了医馆的粮库内,由于医馆和本家是连通在一起的,所以粮库和药库也都设在了同一个位置。

    何苦看着封闭的库房,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些对策,首先为了保险起见院内的屋子肯定是都不能住了,待会便把衣被搬到库房里来,一是封闭保暖,二是哪怕闹出些声响出来,不走进院内肯定也听不到。

    再就是照明取暖的问题,库房内虽然是封闭的,但生起火来难免有烟雾散出,白天肯定是不能生火的只能晚上,至于火光的问题则很好解决,库门遮起来便是了,外边的人不走到医馆内的里屋里来,是绝对看不到火光的。

    脑海中有了对策后何苦心中也是踏实了些,眼下所有的决定都得做好万分的打算,稍算错一步出了纰漏便会被胡人发现,后果可谓不堪设想。

    回到了家院后,何苦看着角落墙根处还未收回的药架子走了过去,悄咪咪的爬上了药架子后,何苦艰难的贴着墙边朝外看了看,发现外边竟一点动静也没有,除了时不时呼啸吹起的冬风外再无其他。

    不放心的何苦贴在墙边又看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确定了家边周围是没有胡人在值守巡逻的,而后才小心翼翼的爬下了药架子。

    在拾拿了需要的物品后,何苦三番巡返着库房与家院中,除开衣被外还有生火要用的柴木也都一一带回了库房中。

    眼见天色渐暗,简单吃过晚饭过后,何苦便在库房的药柜上铺好了被枕,将煤儿哄入熟睡过后,何苦便熄灭了火堆,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医馆去到了外边。

    此时初月高照头顶,除开一些被遮掩的死角外,街道上的各处都可以借着月光看的很清楚。

    何苦趁着夜色出来的目的,一是要弄清楚镇上到底还有没有胡人在看守着,二则是要弄清楚镇北边去往酉鸡山的道路是否能行。

    紧挪着脚步,何苦警惕着四周将家边周围各家户都给摸了个遍,结果竟是和何苦看到的一样,别说人影了连一点人气也没有。

    探了一圈后何苦也不敢再走远,何苦深知自己如今的速度只要是被发现那绝对是逃不掉的,所以便急忙回到了医馆的库房内。

    躺进了被窝后的何苦思索了一下距离,今晚大概探清了镇上十分之二的面积,约摸再有五六天的时间便可以探清整个凉番镇,当然也不能操之过急,腿伤没好之前自然是越稳妥越好。

    之后的几天里,何苦昼伏夜出将凉番镇探了个底朝天,发现除了镇上西边和东边两处进出口各有两名胡人在看守外,再无其他人在镇上。

    而镇北去往酉鸡山的山道因为正处于镇边的中间,所以两不挨着根本不怕被胡人发现,只要夜晚行动上山,根本不会有被胡人发现的可能。

    敲定了计划后,何苦又等上了几天想让腿部的伤口恢复的更彻底些,时间也很快来到了正月十日这天。

    但意外却是发生的极为突然,当晚何苦回去后刚一躺进被窝便听见医馆外传来东西跌落的声响,何苦明白那是他做的防探机关被触发了。

    听到声音后的何苦没敢多想,立马起身抱住正在熟睡的煤生躲进了早就准备好的柜子里,而后触发了另一个自己制作的机关。

    只听见库房外传来门窗被打开的声音,何苦清楚那是自己的机关触发成功了,其作用便是让来人以为自己遁窗逃跑了,从而实现类似调虎离山的效果。

    何苦虽假设到了会发生此事,但事情真正发生的这一刻何苦的内心还是非常忐忑不安的,此时怀中的煤儿已经醒了,煤生也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因为何苦和她说过如果躲进了柜子里,那肯定是外边来人了不要出声。

    听着外边沉重的脚步声渐近,何苦的后背也是一阵发凉,脚步声在库房外停了一会过后,声音竟然靠着库房内部走了进来。

    此时的何苦的手中,已经将两粒药丸捏在了指尖上,这两粒药丸都是即服即亡的毒药,何苦深知被胡人抓到后会有什么后果,而煤儿就更不用说了,倘若要被胡人糟蹋身子还不如一死了之死的清白坦荡。

    听着近前传来翻腾被子的声音,何苦已经将药丸放到了自己的嘴边和煤儿的嘴边,随时准备塞入嘴中服下。

    过了一会,只又听见疑似是木炭被折断的声音,接着便是唰唰的某种摩擦声,等摩擦声一结束那沉重的脚步声也慢慢渐远离开了库房。

    听着外边一时间突然没了动静,何苦的警戒心不减反增,细声贴到煤儿的耳边让煤儿先放心睡后,自己则是彻夜都警醒着,生怕错过什么动静。

    当正月十一的朝光自库房门中照射进来时,困倦疲累的何苦知道,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纠结了一会后何苦还是打开了柜门,将煤儿抱了出来。

    “煤儿,这个药丸你拿着,待会我出去要是喊出声了你就把它吞下去。”

    何苦将那毒药丸交由给煤儿后叮嘱道。

    “哥哥,那墙上好像有字。”煤生指着何苦的身后说道。

    何苦急忙回头,只看见库房的墙壁上被用黑炭歪歪扭扭的写着三个大字。

    (明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