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院内前来祭拜的宾客众多,周淡泊的爷爷乃是当朝三品大官,更是大玄六大布阵师之一,无论在军中还是朝堂,都有着极高的话语权,虽然老爷子人现在没在大玄城,但是各路文官武将依旧赶来祭拜,足以见得老爷子在朝中的威望。
前院的气氛低沉阴郁,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两侧插着数面高过房檐的招魂幡,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随风飘荡,彼此之间首尾相连,宛如一条为客死他乡的亡魂准备的归家白路。
青石路的尽头是用来祭拜的前厅,两侧的立柱上挂着一对王振逸亲手写下的挽联。
少年今乘鲲西去,满腔热血洒空林。
前厅内除了用来祭拜的灵位外,还有一口上好的檀香木棺材,由于没有找到周淡泊的尸首,周母只得将儿子生前穿过的衣服封入棺中制成衣冠冢,用来祭典儿子的在天之灵。
李慎之神色低落的走过前院,每靠近灵堂一步,内心中的悲愤就越发的浓烈,在周围人的注视下走向灵堂,整个过程缓慢且沉痛。
站在周围的达官显贵鲜有人知少年是谁,哪怕知道的,也是因为对方身后那位一鸣惊人的妹妹,除此之外别无二致。
灵堂内,周翰墨披麻戴孝,跪在母亲身边眼中含泪,周母则是面如死灰,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所有痛苦与悲伤,已经在昨日得知儿子死讯时消耗殆尽了。
此番丧子之痛,把这位刚刚年过中旬的妇人摧残到身心俱疲,整个人宛如一棵失去水源的枯木,一夜之间青丝泛白,面容憔悴到了极点。
见到好友前来祭拜,周翰墨起身将三支香递到李慎之面前。
李慎之接过香,二人相视无言。
将燃烧的香插入香炉,看着升腾而起的香烟,往事的一幕幕回忆涌上心头,少年的眼眶越发湿润,心中的不甘与不舍也在此刻达到顶点。
三拜过后,李慎之来到周母近前,节哀之词还未出口,妇人看向李慎之的眼中就浮现出冷漠与愤恨,仿佛不愿见到少年出现在这里,仿佛是在用眼神质问少年,全队都死了就你没死,其中必有蹊跷,我儿定是因你而死的。
妇人的目光犹如利剑,直击李慎之的心灵,知晓一切实情的周翰墨连忙起身,将祭拜完的李慎之拉出灵堂。
当周翰墨将好友带到一处无人的偏厅后,黯然神伤的解释道:“母亲昨日知道了官道上发生的事,整个人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她并非是怪罪你,只是心里一时想不通。”
在经历了这几天的事情之后,周翰墨也深知好友同样是事件的受害者,哪怕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幸存下来,也不应该成为周围人埋怨指责的目标。
李慎之点了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如果今次遭遇此事的是自己的妹妹,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一定会比周母强上多少。
二人还未说上几句,周沛便从门外进来,他在李慎之刚刚入府时就注意到了对方,只是当时身边围着几位前来祭拜的好友,一时间脱不开身罢了。
李慎之见到周沛进来,当即便要下跪请罪,同时开口说道:“周叔叔,关于淡泊的事情我······”
不料周沛一个闪身来到少年面前,单手扶住少年的肩膀,右脚面托住即将跪下的膝盖,将人重新提了起来,同时出言打断了对方还未说完的话。
“战场成败,非一人可以扭转,关于此事的细节我已尽数知晓,谋事方面未见不妥,你能活下来是你的本事,我儿不能是他学艺不精。”
周沛的这番话算是将理性演绎到了极致,虽说语调有些许冰冷,但还是让李慎之感到十分惊讶,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
“周叔叔我······”
“天工阁要你作饵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周家配合的地方,你直接跟翰墨说就是了。”
就在李慎之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周沛却再次出言打断,并且在说完周家会配合的言论后,没在等少年回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
此番操作直接将李慎之整蒙了,甚至一时间有些分辨不出对方的意图。
正在李慎之愣神之际,周翰墨上前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我父亲并非是针对你,昨日天工阁登门拜访后,父亲私下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应该有些埋怨天工阁的行事作风。”
在听完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后,李慎之算是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原由,天工阁在惨剧发生后,依旧想要利用剩下的活口引出走私者的行为确实有些难看,虽然最后表现出了招募之意,但却无法改变利用的事实。
“先不说这个了,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去······”周翰墨没把话说完,但眼中已经浮现出了焦虑的情绪,似乎心里已然猜到了对方将要前去的地方。
李慎之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悲伤且坚定的说道:“我若不去,枉为人啊!”
······
当李慎之从周府出来时,天空变的更加阴沉,隐秘的雷光穿梭在阴云深处,宛如一头即将发怒的雄狮,不断积攒着令人胆寒的怒火。
眼看暴雨即将来袭,街道上的行人有的躲进茶馆,有的大跨步的向家中跑去,在略显嘈杂的环境下,唯有李慎之一人不紧不慢的往外城步行,仿佛雷云中发出的嘶吼并不存在一样。
在少年刚刚行至玉青河上的石桥时,倾盆大雨从乌云中宣泄而下,不出片刻功夫,少年一身白衣也被暴雨尽数打湿,原本飘荡在外城天空上的一百多面招魂幡也纷纷落下。
暴雨临凡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的大街上空荡荡的,唯有少年一人独自前行,宛如孤身求佛的僧人,在暴雨中经历在世俗的磨炼。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李慎之在一间硕大的院落前停下,正门前的牌匾上写着四个大字。
大乘镖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