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到亥时,正是大玄城内最热闹的时间段,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会在此时放慢脚步,静静的生活带给他们的美好。
内城的夜晚更是将享乐提升到极致,随处可见张灯结彩的景象,无论是楼阁中把酒言欢,还是街道上欢声笑语,关于纸醉金迷的标签随处可见,仿佛城内所有的欢愉都被锁在此处,而且不会有一丝外流。
李慎之隐秘与人流中缓步行走,时而快些,时而慢些,目光从始至终都锁定着几丈外的一个背影,不曾有一刻离开,两人始终维持在一个恒定的距离,慢慢的向外城靠近。
这种情况大约维持了半炷香的时间,何八斤突然在一间酒铺前停下脚步,跟在后面的李慎之见状很自然的走到街边的小摊,随意摆弄起了摊上的摆件,心里无奈的吐槽道:“这个混小子到底是有多爱喝酒啊,这都第三家了,还有完没完。”
从鼎食楼一路跟到这里,李慎之大概猜到了何八斤是要过赤阑桥前往外城,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常走的话,大约就是半个多时辰,李慎之本想着走快点,尽早完成盯梢,这样还能早点回去问问周翰墨那边的情况,毕竟惑心针的情报显然更加重要。
怎料这何八斤酒腻子的名号,还真不是随便吹出来的,没等走出两条街,就已经在两家酒铺打酒了,跟每家的老板看起来也都挺熟识,一看就是店内的老主顾了。
第三次停下时,李慎之沿着街边,稍稍上前凑了凑,想要听听何八斤跟店家在聊些什么。
“八斤啊,昨个刚打完酒,怎么今天又来了。”掌柜接过何八斤递来的酒壶,笑着问道。
何八斤挠了挠头,满脸憨笑的甩了甩手里的两个酒葫芦,说道:“唉别提了,昨天有朋友上门,喝着喝着一下没收住,也是怪我太能喝了。”
掌柜的听着哈哈一笑,将竹酒舀里的酒准确无误的倒入酒葫芦。
小摊旁的李慎之听完两人的对话,无奈的笑了笑,心里并没有太在意。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二人穿过了鼓乐齐鸣的花街柳巷,走上了通往外城的赤阑桥,桥上大多数是前去内城寻乐的百姓,桥下是沿河行过画舫。
进入外城后,街上行人的装扮开始变得朴素,来往的人群也渐渐变的稀疏,四周的烟火气也越来越淡,现在街上张灯的店铺,大多都是酒肆、茶馆、听书房,彰显出这里不同于内城的市井气。
没过多久,何八斤突然转身走进一处小巷,李慎之赶忙快步跟了上去,由于外城街上的百姓较少,所以在跟踪时,李慎之刻意又拉开了些距离,何八斤表面上看起来憨憨的,但毕竟也是在鼎食楼做伙计的,机灵劲儿肯定是有的。
闪身进入街巷,脚下的青石路变成有些湿润的土路,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周围只剩了几处冷冷清清的隔窗烛火,夜空中的明月也绽放出与在内城时截然不同的光亮。
这时李慎之的脚步猛然停住了,目光微凝,审视着巷内的一切,因为走进小巷的何八斤,消失了!
两人之间也就差了五六息的时间,按照何八斤一路上的脚步频率,怎么说也不应该跟丢呀。
李慎之的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回想妹妹白日里的遭遇,让他不得不加倍小心谨慎,但是何八斤的线索他又实在不想错过,对方现在已经在手伸向亲人,必须要尽快解决此事才行。
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继续执行任务,那么接下来就必须要找到何八斤踪迹。
常年在外城巡逻的工作起了作用,李慎之凭借记忆,在脑中飞速绘制出关于周边的街巷地图,排除其中几条连接主街的小路,再次睁开眼睛时,脸上多了几分得意,顺着漆黑的小巷快步追了上去。
拐过几处巷口,一段富有节奏的‘啪啪’碰撞声,传入李慎之的耳朵,嘴角微微翘起,明白这一定是酒葫芦碰撞时发出的响动,证明自己没有找错方向,说明何八斤就在前面的拐角处,虽然心里对何八斤的速度有些怀疑,但想到周翰墨之前提到的对方不是修行者的结论,也就没再多想,放轻脚步快速追了上去。
来到拐角处,李慎之小心的侧身探查时,一个身影出现了漆黑的巷子内,落下的月光勉强照亮人影的轮廓,当他看清人影手中拎着的三个酒葫芦,与不断传来的‘啪啪’声时,才得以确认那人就是何八斤,这才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正当何八斤已然接近尽头的丁字巷口,李慎之打算继续跟近时,昏暗中何八斤的身影突然闪入左边的小巷,李慎之瞳孔骤缩,深感大事不妙,旋即飞速向着丁字巷口冲去。
因为与其说何八斤是突然闪入,倒不如说是被某种东西强行拽了过去,不管对方是否与走私案有关,身为捕快的李慎之都不能坐视不管。
由于事发突然,没给李慎之太多的反应时间,飞速往小巷的另一端跑去。
小巷大约有二十来丈长,两面都是一丈多高的砖墙,此处的房舍大多是两层,每户只有二层才有一扇小窗,说来也是奇怪,整条巷子竟未见一家点灯,仿佛这里本就无人居住似的。
李慎之跑到三分之二处也觉得奇怪,周围的屋舍实在是太安静,可就在他刚感到不对劲的时候,巷口处突然传来何八斤的惨叫,就像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似的,这让他没敢再多做犹豫,径直冲了上去。
在冲到丁字巷口的同一时间,一股异常灼热的气息突然从左侧铺面而来,耀眼的亮光瞬间将他整个人尽数吞没,顷刻间强烈的灼烧感遍布全身,体内的源气下意识飞速运转,竭尽全力抵御热浪,身形迅速暴退。
“卧槽,是火!”李慎之拼命睁开眼睛,努力适应着突然出现的火光,双手摆出防御架势,心中大喊不妙,他是打死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中埋伏。
不料没等视线完全恢复,左边胸口就传来被利刃刺入的剧痛,幸好此刻左手就在胸口稍稍偏上的位置,他咬紧牙关伸手抓去,勉强阻止了还想继续刺入的利刃,紧接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前踹去。
‘砰’的一声,袭击者被径直踹飞了出去,刺入胸口的利刃也被顺势拔出。
此刻李慎之不敢再有丝毫拖延,必须要竭尽所能跟对方拉开距离,另一只脚猛然蹬地,身形再次向后飞出两三丈,落地后左手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口中不停的喘着粗气,视线也逐渐恢复正常。
突然出现的火焰将巷内的一切尽数照亮,李慎之紧咬牙关强忍着伤痛,脸上有多处被烧伤,左手死死的按压着胸口,身上的衣服多半已被焚毁,垂在地上的衣角还在不断的冒着火星,都发都被烧得七七八八。
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不断冒血的胸口,他现在只觉得脊背发凉,心中一阵后怕,只要再多那么一两寸,自己今天就算交代在这儿了。
这时一股熟悉的气味迎面飘来,李慎之的表情顿时变得狰狞起来,毕竟前两天他才刚刚闻过一模一样的。
“妈的,竟然是火油!”
突然刺杀者从火焰后窜出,手里攥着还在滴血的匕首,二话不说,再次向挥刀砍来。
李慎之瞳孔骤缩,身形迅速后撤,心中无比震惊,“何八斤?!怎么回事他?!难道之前的推断都是错的?!”
来不及多想,何八斤就以更快的速度杀到李慎之近前,不用问,肯定是走私者派来索命的。
眼见甩不掉对方,李慎之便心一横,将体内的源气尽可能的汇聚到右手,在皮肤表面凝聚出一个淡蓝色的拳套,施展出自己最强硬的武技——通背拳。
当拳锋与利刃接触时,李慎之瞬间就感到对方的修为要高过自己,赶忙扭转拳法,只求改变匕首的下落轨迹,避开要害,尽可能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一时间‘呯呯’‘啪啪’的声音响彻小巷。
在勉强躲过刺向眉心的一击后,李慎之愤怒的大叫道:“为何非要咄咄逼人啊!”
何八斤没有说话,继续挥动着匕首,如同一具杀戮傀儡,一心只想杀死自己的目标。
在匕首又一次刺来时,血光飞溅,李慎之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三寸长的血口,顿时心中一沉,原本他是打算将对方引到大街上,借此引起骚乱,方便自己逃脱,但现在来看很难实现了。
“天工阁已经出言保我,你竟然还敢来刺杀,难道你的主子没有告诉你吗?”李慎之借着天工阁的名号威胁道。
“噪舌。”
何八斤只是冰冷的说出两个字,随后将酒葫芦中的液体灌了一口到嘴里,用力吐出一团半人大的火球,径直冲向李慎之的胸口。
见状李慎之面沉似水,右手化拳为掌,源气拳套变为三寸寒芒,在嘴角溢出鲜血的同时心中大喊:“破刀式!”
手刀劈向火球,源气化作寒光残月,将灼热的火球瞬间一分为二,勉强接触了危机。
不料就在火球被劈开的瞬间,一道由绿色源气凝聚而成的锥子突然从火中窜出,在李慎之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径直刺向胸口。
李慎之瞳孔骤缩,心生绝望,身体已然不能再对袭来的锥子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刺入胸口,何八斤的嘴角也在此时露出了一抹胜券在握的微笑。
可就在锥子刚刚划破胸前的衣服时,一道圣洁的白光突然在锥子的尖端亮起,挡住了还欲前进的锥子。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交战双方一时间都愣住了,下意识停下了手中的攻势,可就在此时,白光中突然显现出一道符咒,并在转瞬间就化作一支蓝色的箭羽,将索命的锥子破开,径直穿过何八斤的心脏,使其命丧当场。
何八斤在倒地前,难以置信的说出了两个字:“蓝···羽······”
劫后余生的李慎之,有些不知所措的楞在原地,此番生死危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化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