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的四人,彼此之间相互注视,各自都在心中整理着自己经历的部分,茶杯里的水烟渺渺升起,仿佛在追寻时间流逝的轨迹。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今夜的明月被天狗撕去了右边的轮廓,化作亏凸,仿佛预示着潜藏在大玄深处的暗流,已然无法再像过去那般完美无缺了。
这时夜风拂过,一片漆黑的云朵从北面飘来,刚巧遮住的月亮,幽暗的氛围渐渐笼罩大玄城。
内院中某个隐秘的屋顶上,一双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当看到蓝色的静字覆盖四人脚下时,那双眼睛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十几息过后,遮盖月亮的云朵逐渐远去,当皎洁的月光再次落在大玄城时,那双在屋顶凝视四人的眼睛,已然消失不见了。
······
内城深处的一所宅邸内,沈竖正快步行走着,最终在花园里的凉亭前停下脚步,双手作揖,冲着凉亭深施一礼。
凉亭内的石凳上,背身坐着一个男人,身形完全被阴影遮盖,看不清相貌,也分辨不出年纪。
男人身前的石桌上摆着一株盆栽,修剪的极为精美,枝蔓与嫩叶交错间,有种潜龙腾渊的感觉,足以看出修剪者的心境。
男人的左手映照在月光下,手中握着一把剪刀,剪刀的手柄是金色的,上面刻有精巧的暗纹,刀刃则是银白色,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幽光。
‘咔嚓~咔嚓~’
男人十分小心的修剪着石桌上的盆栽,口中传出极为厚重的声音。
“怎么样啦?”
“禀老爷,丙二十一来报,周家二公子依旧牵扯其中,有断音符阻挠,四人的谈话内容已不得而知。”沈竖小心翼翼的回道。
听到这些,男人手中的剪刀停住了,思考片刻后,说:“继续试探,不要暴露。”
“是,老爷。”
说完,沈竖转身向花园外走去,神色略感疑惑,就连他自己也十分好奇,在天工阁已经得到想知道的情报后,还会为这个默默无闻的少年做到什么程度。
······
玄京府,内院。
在听完李慎之对那晚官道上的描述后,许安昭与萧琛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疑惑、愤怒、惋惜、悲伤,几种不同的情绪不断交替出现,足以看出,真相给二人所带来的冲击有多么猛烈。
尤其是许安昭在听到除了李慎之以外,大概率已经没有幸存者后,积压在心中怒火就再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了好一阵子,把坐在对面的周翰墨都吓的不轻。
周翰墨自小苦读圣贤书,对于那些淫词秽语相对比较忌讳,可今天在这里算是彻底长见识了,甚至听到后面他自己都不自觉的认为,许安昭的有些粗言秽语,比圣贤留下的诗词歌赋,还要朗朗上口些。
在三人被如此优美的语言,灌溉了整整半柱香后,萧琛终于是忍不了了,一把捂住了还在持续口吐芬芳的许安昭,出言警告道:“许安昭,我劝你善良。”
许安昭这才停下来,抄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一股脑的灌入口中,随后靠在太师椅上喘着粗气,显然有种还没骂够的感觉。
对于李慎之所讲述的真实情况,萧琛是完全没有料到的,虽然许希在给李慎之治疗时,确实有提到伤势很可能是猛兽造成的,但是萧琛的心里完全没有往妖兽的方向想,毕竟在短距离的押运中,从未遇见过妖群袭击的情况。
沉思片刻,萧琛神色疑惑的看向李慎之,问出了他最疑惑的问题,“这就是天工阁愿意保你的原因?”
在萧琛看来,少年所提供的信息确实重要,但这些信息还不足以让天工阁入局,因为这些明显对枢密院更有用,抵御外界妖兽入侵,这明显是枢密院的工作呀,所以事情的背后,肯定还有些别的什么。
听到追问后,李慎之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眼神看向身旁的周翰墨,显然是在征求对方的同意。
这番举动萧琛很快便察觉到了,他没有开口终止话题,而是静静的等待对方做出反应。
沉默片刻后,周翰墨慢悠悠的讲道:“萧师爷,我哥之前经常受到你的照顾,我本人十分感激,但此事有关天工阁的隐秘,还望不要深究。”
闻言,萧琛双眼微垂,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心里也明白对方已经给足自己面子了,如果再继续下去的话,无疑就是要往撕破脸的方向发展了。
感觉自己能讲的已经全部讲完后,李慎之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几口已经温热的茶水,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整整十二个时辰的问题。
“萧大哥,在我被送进天牢前,究竟有谁来过玄京府?”
听到少年这样提问,萧琛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心里也明白,少年在牢里已经猜到了些许蛛丝马迹,毕竟李慎之可是自己和许安昭共同看好的青年才俊,所以也就直接了当的说明了答案。
“当晚你昏倒在西门外,有一支巡逻小队发现了你,他们的小队长把你送来玄京府,许希在给你治疗时,怀疑你们受到了猛兽的袭击,我们本想等来醒来再好好询问原由,可是突然······”
说到这里,萧琛突然停了下来,从表情中可以看出,对方是在顾及着什么。
其实现在所讲的部分,跟李慎之在牢里推测的大致相同,很明显他需要搞清的,是萧琛接下来要说的。
“没事萧师爷,你继续说。”周翰墨神色微凝的说道。
萧琛点了点头,“之后府内突然闯入了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并且每个人的腰上都挎着龙前金刀。”
“龙前金刀?!”李慎之顿时神色一惊,说:“宫里的人?!”
萧琛摇了摇头,说:“没法确定,除了龙前金刀外,对方没有在展示其他跟宫里有关的东西···”
“···接下来他们的领头人,就直接给你扣一个私通山贼劫掠官盐的罪名,让我们将你打入死牢。”
李慎之明白,这样的流程明显不合规矩,身为玄京府尹的许安昭是有权拒绝的,但事实上却没有,“单凭几把龙前金刀,就能左右一位玄京府尹?”
听闻此言,身为府尹的许安昭接过问题,回道:“因为领头人身上还有一件我无法抗拒的东西。”
“是什么?”李慎之赶忙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许安昭迟迟没有回答,最后还是萧琛给出了一个看似勉强的答案,将李慎之暂时安抚住。
李慎之在听完了所有的陈述后,心里那条断裂的时间线也逐渐拼凑完整,就在他认为今晚的讨论即将结束时,萧琛却又说出了一件令他有些胆寒的事情。
“天亮以后,我曾派人去请送你来府上的那位巡逻队长,想看看对方还知道些什么,可得到的消息却是,当晚在西门巡逻的十二人,全部都辞官回乡了,连同城中的妻小,一起消失不见了。”
······
谈话结束后,李慎之带着妹妹拜别众人,坐着周翰墨的马车返回内城。
在马车即将驶入内城时,周翰墨告知兄妹二人,自己还要去趟天工阁,让他们坐车先行回家,随后便在拐角下了车。
见到马车驶入内城后,周翰墨神色平静的扫过周围,随后将一张神隐符贴在胸前,一转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