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姜此次相约之处,是咸阳城外约十里的一处破烂的城墙上面,那城墙有两处很大的缺口,上面还长了不少野草和一些小树。
野草已经泛黄,小树顽强的生长着,却被风吹得东歪西倒!秋色更浓了!
夏无且道:“孟姜,此处风大,别伤着身子!不如找处店家,坐着聊!”
孟姜轻展笑容道:“此处甚好!落叶秋风,远处山水重重!看不尽的孤魂荒冢!”
夏无且听了,不禁一阵悲凉之意从心头升起!
夏无且道:“我知道!你怨我不为你杀秦王!但秦王实不能杀,夏某以此为一生所托!”
孟姜摇摇头道:“我不怨你!孟姜的命是你给的!姜没资格怨你!过去这七年,本以为可以让荆轲为孟姜了却此家恨国仇,谁知让孟姜再负你多一次!孟姜愧对夏君,愧对天地!”
夏无且道:“姜妹大可不必如此,夏某不计较便是!”
孟姜苦笑道:“此事让夏君一夜白发,孟姜背负夏君多次,怎一‘欠’字能说得清!”
“我会想办法,救荆兄出来!到时候,你们再一起走!”夏无且道。
孟姜凄然道:“救与不救,与孟姜没丝毫关系!昨日我小婢来报,荆轲此番刺杀秦王,与孟姜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你若救了他,秦王必杀你!”
夏无且昂然道:“为了你救他,成全你,夏某死便死了,也没什么不可!”
“哈哈哈”孟姜忽然大笑了起来道:“你真以为我和他有那么好?我和他只不过互相利用而已!”
“为何?”夏无且惊声问。
孟姜轻咬着唇道:“他杀得秦王,若他不活,我会在他坟前哭上十年;若他仍在人世,我便是他的妻子。如今他杀不得秦王,又是为他人而为,死便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
夏无且又叫了声:“为何?”他满脸的惊愕!
孟姜淡淡的道:“记得七年前,我多次让你杀秦王么?”
夏无且一阵晕眩,身体摇晃了几下,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才道:“记得!当然记得!你的每一句话,夏某皆记得!”
孟姜道:“其时我只淡淡的说过三次,却不勉强,君也从没答应!”
夏无且陷入回忆,想了许久,才道:“其时我确实是没答应,只说过秦王不能杀,杀了天下必乱!除此之外,还另有原因,是你没有求我杀!登时我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便没放在心上!”
说完这话,夏无且心道:如若当时她真的求我,我是否真的便出手杀了秦王?
孟姜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怎能求你杀秦王!更不能让你违背自己的意愿。未认识你之前,我便已立誓,如若谁帮我杀了秦王,并且全身而退,我便把自己给了他!如若他脱不了身而死,我便于他坟前,哭祭十年,再自杀随他而去!”
夏无且叹息道:“姜妹,你又何必作茧自缚!”
孟姜开始哭了起来,抽泣着道:“我一兄一妹一弟,三人皆死于秦国将士之手,此等家仇国恨,不得不报!”
夏无且大吃一惊道:“我怎从没听你说起!只以为你对秦存在偏见和仇恨,却并没有真正知悉!”
孟姜苦正色道:“我真实身份是蜀王杜芦后人,我本姓杜!”
夏无且听了,向右几个踉跄,险险跌倒于城墙旁边。此时夏无且方知,孟姜要杀秦王的原因!
原来,秦惠文王期间,巴蜀地区有三国,除巴蜀两国之外,仍有苴国,却为蜀国的蕃属国。周慎靓王姬定六年,巴、苴两国联合向蜀国进犯,蜀国先击退巴国来犯大军,得势的蜀王决定伐苴另立新苴侯,蜀王杜芦令“五丁力士”限期开凿蜀国至苴国的石牛道,以便快速出兵打击越来越不听话的苴国。苴侯求救于秦,蜀王杜芦也派使者与秦结盟,目的是不希望秦干涉自己攻打苴国。
谁知,嬴驷收了两国的礼物后,却派张仪、张若、司马错率队走石牛道,灭蜀吞苴,蜀王身死,苴侯被废,蜀太子逃到彭乡被捉。蜀太子之后侥幸逃脱,便隐身藏于巴地。
蜀太子其时不敢造次,却暗中培养复国计划,却多次被秦国将士所灭,蜀太子也不得善终!只留下儿孙深藏于巴蜀市井之中,辗转之间,到了孟姜这一层,其一兄一弟一妹培植了相当大的势力,正待一击便成功占领旧蜀都,却被秦之密探提前发现,全部被捕杀而死。而孟姜虽貌美,却文弱多病,便没有参与复国行动,事发后被追杀,她幸好逃脱,然后独自流落乡间。
夏无且当时于山野之间寻药,于一处杂草之中,发现一个奄奄一息披头散发的女子,便救了回秦。此女子便是孟姜。
夏无且把孟姜背了回来,用尽毕生所学,用了两天三夜才使她醒了过来,后又花了一月余才使孟姜完全恢复。
自此,一个蜀国绝世佳人,一个风流倜傥的医学圣手,便形影不离相处一起,并且游历了秦国各处名山,逍遥快活自不在话下!
谁不知,三年后急转直下,自从荆轲和夏无且相识不久之后,便改变了两人神仙般的日子!仅仅在两大豪侠相识半年之后,孟姜便随荆轲远避诸侯国,使得此一段情事传说变得离奇而纷乱!
夏无且好久才回过头来,问道:“孟姜,我终于明白你跟随荆大哥往诸侯国,目的仍是为了复仇。可是,为何过了这么久,才返回秦地?”
孟姜道:“当时我随他而去,自然是有约定!约定是:他三年内助我杀秦王,我便正式成为他的妻子!然而七年来,他不兑现诺言!耐何!直至最近,我私下使人说燕子丹,陈以厉害,燕太子丹才有所命,使他有刺秦之行!”
夏无且暗自吃惊,荆轲刺秦王之谋,竟然是受燕太子丹之命,却源自于面前这绝世佳人之手!
孟姜又道:“夏君也不用太吃惊,我只不过顺势而为,燕即将被灭,安得平静享乐!我这样做,只不过使我能快意恩仇罢了!”
夏无且道:“姜妹,秦王不能杀!杀了,天下杀戮会更甚!如秦大统一,百姓方可安享太平!”
孟姜笑道:“统一?太平?与我一弱女子何干!杀了秦王,了却我兄弟姐妹被杀之仇,才是我一生所愿!”
夏无且道:“你背负太多了!这些仇恨对你来说,太沉重了些!”
孟姜忽然道:“如今,我算是放下了!当我得知你一夜白发之后,我便知道,我不应该舍弃你的深情厚谊!不说这些了!让我好好看看你的银发!”说到后来,她的声音变得好温柔,便象是梦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