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笑声渐渐临近,一个长发凌乱,衣衫破旧的独臂人影,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立身在混沌魔兽的肥壮的身躯之上。
混沌虽然外貌怪异离奇,但却位列上古魔兽之流。
相传,就连远古时期昆仑山上力大无穷的开明兽,都难以伤它分毫。
那独臂人能够泰然自若地站在它的背脊之上,而混沌也无反抗之意,可见绝非泛泛之辈。
隔着荏苒晃动的火光,看不清来人的脸,从说话的声音上判断,大约人已过中旬。
叶不归正了正身子,执剑向前问道:“你……是人是鬼?”
“不知道!哈哈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到底是人还是鬼!”
独臂人说道,话语之中带着一种自嘲之意,似乎他很是孤独,却又像是在这孤独中等待着什么,而且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叶不归与南宫雪一人执剑,一人揽琴,站在火光的包围之中,与对面的一人一兽对持着。
在未探清彼此虚实的情况下,谁也不想轻易地出手,因为一出手,就会先显露出自身的实力。
“双脉幻剑,女娲仙琴,你们两人是剑灵仙岛和九天玄女宫的弟子?”
独臂人站在混沌魔兽身上,居高临下瞄了叶不归与南宫雪手中之物,说道。
叶不归与南宫雪互相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惊讶,随后转过头道:“是又怎么样?”
独臂人迟滞了一下,略微感叹着说道:“年轻人,据我所知,剑灵仙岛有风火雷冰,金木水土八脉幻剑!你不过才修炼出其中两脉,口气便如此骄横!难怪魔道日益昌盛!剑灵仙岛,当真是一代不比一代了!”
独臂人的话语之中,夹带着看破世间的口气,仿佛他曾经历过万般劫难一样。
叶不归听他说完,心中暗想,这来历不明的独臂人,怎么会对剑灵仙岛的独门剑诀如此了如指掌,越想心中便越是奇怪,又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们迟早也会慢慢忘记了自己是谁,到了那时,还不是跟我一样……”
那独臂人说完,又看了看南宫雪双手环托着的古琴,颇带感叹地摇了摇头,道:“只是可惜了这仙家宝贝!”
之后,原本堆在他身下的混沌似乎领会了主人的意图,略微动了动脊背上的那对肉翅,承载着独臂人,拖着肥胖的身躯向秘道深处走去。
通过刚才这番对话,叶不归感觉那独臂人和他所乘的混沌魔兽似乎并无敌意,而且从他刚才说话的口气之中,隐约能听出,那独臂人不像是魔道中人。
叶不归与南宫雪互相看了看,长剑一瞬,撤去了外围的火焰,向前两步,道:“前辈,请留步,请问如何才能从这个迷宫暗道中出去?”
“这地下迷宫,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到了这里的人,也没有人能活着出去过的!既然你们没有做好死的准备,那么为何还要进入无常界?想要诛魔,还怕被魔所杀,真是矛盾!如今正道仙门弟子都成了贪生怕死之辈么?”
混沌兽承载着独臂人没有停顿的意思,依然拖着粗矮的象腿,迈着缓慢的步伐向前走着。
叶不归道:“我们并非贪生怕死之辈,此番来到这妖魔之地,本是为了救人,还请前辈指引出路。”
南宫雪一向不喜言语,沉默着站在叶不归的身边。
独臂人不再理会叶不归,似乎对这两人的生死漠不关心。
眼见一人一兽就要消失在密道的拐角之时,叶不归心中生出一股怒火,冲他大声喊道:“哼!我还以为阁下是什么隐世高人!看来是我看错了!难怪你能凌驾于混沌恶兽背脊之上!原来你与这头畜生还有之前那头梼杌一样,都是魔尊啼天的走狗而已!”
叶不归故意气他,说话时声音很大,然而就算是他的声音很小,想听的人自然也会听得到。
当独臂人从叶不归的话语中听到他想听到字眼时,混沌兽如瞬间领悟站在它脊背之上的主人的心意一般,即刻停住肥胖的身躯。
独臂人没有转身,沉声问道:“你是说你见过魔兽‘梼杌’?”
叶不归虽然不能确定自己这句话,是否将他激怒,但是他能感觉出,当独臂人回问他时,强行控制之下,语气之中透出的兴奋之意,他不明白这独臂人为何对他无心之下提到的“梼杌”如此敏感,沉思片刻,装作镇定,道:“当然见过,何止是见过,我们还与那畜生交过手呢!”
独臂人听叶不归说完,迟疑了一下,随后从混沌兽的脊背上,调转身形,在谁也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瞬间飞落到叶不归与南宫雪二人的身前。
叶不归此刻方才看清来人的身形,只见面前之人,约莫四十年岁,有些花白的头发凌乱地盖住前脸,一身暗青色的碎布袍子已经残破不堪,从衣袖的残口上看去,他左手的断臂之处,似乎是被野兽撕咬后生生扯下一般。
“小子,你说在何地见过那梼杌兽?”
独臂人似乎很着急地问道。
叶不归没想到独臂人能突然从几米之外的混沌兽身上片刻落到自己的身边,吓了一跳,与南宫雪互相看了看,道:“告诉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们,如何才能从这地下迷宫中走出去。”
独臂人想了想,道:“这地下迷宫乃是魔尊啼天专门为了用来困住正道仙门中的弟子而创建,其中机关重重,暗洞秘道错综复杂!只有找到与魔兽古窟相通的机关暗道,方能出去!小子,你若能让我见到梼杌兽,我便告诉你如何从这里出去。”
叶不归道:“你的意思是除了找到通向魔兽古窟的机关暗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独臂人沉了沉口气,道:“我当年,就是被奸人所害,才从魔兽古窟中坠落到这个地方。据我所知,这里似乎没有别的出路!”
叶不归长喘了口气,用略带不以为然的口气说道:“哦!搞了半天,你也是被困在这个地方的啊!唉!只可惜,虽然我能找回通往魔兽古窟的机关,但是看来你却未必能降伏那头看守在上面的梼杌古兽!”
独臂人看了他一眼,停顿片刻后,突然仰头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你若能找到梼杌兽,我定然有办法对付它。想当年,我就是为了收复这四头上古魔兽才入得这千妖山,万魔洞,来到这里。如今这四兽中除了龙子饕餮下落不明,便只剩下梼杌还未入我帐下!看来当真是苍天有眼,让我二十年的苦心没有白费!哈哈哈……”
这段类似自言自语的笑声中,夹带着一些疯癫,让旁人感觉有些疑惑不解。
独臂人一番似乎是自言自语般的狂笑过后,又转过头激动地看向叶不归道:“小子,你快快带我去找到梼杌兽的方位!待我收复了它之后,你和这位姑娘,便就可以去救你们的人!我们各得其所!”
独臂人满脸胸有成竹的表情,仿佛苦苦等待的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令他兴奋不已。
叶不归不清楚,那头上古魔兽能给面前这位来历不明的神秘独臂人带来什么不可未知的力量,但是他若当真能收复梼杌兽,那么自己与南宫雪便可以趁机从魔兽古窟中潜入万魔祭坛救人,他如请示一般,转头望了一眼在他旁边抚琴而立的南宫雪。
南宫雪回视了他一眼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不归见南宫雪并无异议,对独臂人言道:“那么,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带你去找梼杌魔兽!”
“哈哈……好,痛快!”
独臂人说完,一转身,又在谁也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飞回到了混沌兽的脊背之上。
这座建在古兽魔窟下层的迷宫暗道格局十分诡异。
叶不归凭着记忆在前面带路,他与南宫雪前来探路之时,本未走出太远的距离,但是此刻要按原路返回,却发觉原来走过的岩壁石道上,出现很多来时未见过的怪石路障,曲曲弯弯,扰乱众人的视觉。
叶不归走到前面一栋高高树立起来的石壁前,停了下来,仔细看着用刀剑雕刻在石壁上的标记,道:“难怪会有那么多人被困死在这里,原来这些不断变换的路障便是此中机关!”
南宫雪也在一处半人多高的路障前停下,清美的双眸警惕地在石壁上打量了一番,道:“这块石壁在我们走过来之前,应该紧靠在右手边,此刻却自行移动到了这里!看来其中定有古怪!”
独臂人立身在混沌兽上,见二人面色有些迟疑,道:“小子,难道你也把来时的标记刻到了这些怪石上面了么?”
叶不归自信地笑了笑,道:“前辈,我若是那么做了,我就不是叶不归了!”
叶不归说完,将两手伸到胸前,剑指翻动。
片刻之后,一道道细小微弱的火苗,从冰冷的岩石地道上蹿起,犹如一个个跳动的烛火,竟然在空气之中,燃烧起来,逐渐接连成一条长长的火线。
这条火线时而蜿蜒,时而曲直,或绕过拦在路上的石障,或在岩壁中直穿而过,在这地下迷宫中成为了一道引路的航灯。
叶不归拍了拍手,向身后的独臂人说道:“怎么样?我留下的标记与众不同吧!我早就料到这地下暗道中暗藏诡异,于是我便将火灵剑气释放在沿途路过的空气之中。这个地宫密不透风,所以这些火灵剑气便不会轻易被吹散。”
独臂人瞄了他一眼,道:“看不出你虽然根基不深,但却有些头脑,确实要比活活困死在这里那些呆头呆脑的弟子强上许多!”
叶不归听着这句貌似夸赞他的话,有些不舒服,他此时心中生出一个疑问,于是转向独臂人问道:“前辈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为何那些弟子都已经死去,而前辈却好端端地活着?”
独臂人冷冷地笑了一声,而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因为我吃了他们因为绝望后死去的尸体,所以我活了下来。在这个地方,人和魔只在一念之间。没有人想变成妖魔!只不过是我想活下去而已!哈哈……”
独臂人说完,又冷笑了几声,那笑声苍凉,凄楚,似乎令他陷入了十分痛苦的回忆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叶不归回头看了看独臂人在凌乱的头发遮盖下的模糊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横躺在地上的几具胳膊和大腿已经不知去向的白骨,感觉后脊发麻,不禁向下咽了咽口水,也不再与那独臂人打趣,领着头沿着火光向前快步走去。
“铮”
一声脆响,最后一块挡在三人一兽前面的岩石被一道碧色音波击成粉碎。
南宫雪面无表情地抖了抖雪白的流仙长袖。
经过一阵圈圈绕绕的路线,三人一兽已经沿着火光的指引,走到了火线的尽头。
这一路之上,无数的拦路石障先后被劈开,击碎。
四处散落的碎石,落到地上,仿佛有生命般很快地又向两边的石壁凝聚了过去,让开了去路。
叶不归抬手一挥,收去了在空气中燃烧的火光,走到他与南宫雪先前跌落时的地面上,抬头向上看了看。
只见头顶五人之高处的山洞顶部,似乎表面上有一层岩石在常人的不经意间暗自滚动。
叶不归确定了方位之后,对立身在混沌兽背脊之上的独臂人说道:“这上面滚动的石壁,便是接连梼杌所看守的魔兽古窟的机关暗道。我们就是因为与梼杌交手时无意间触动了机关方才从上面坠落下来!我想此刻,那梼杌定然死死守在上面!”
叶不归不知身后的独臂人道行虚实,想借他之力打开上面的洞顶处的机关,所以言语之中便故意加重了梼杌的分量。
独臂人听他说完,冷哼一声,从混沌兽的脊背上翻身而下,随后,提起仅剩下的右臂,从残破的袖口中伸出右手,那只右手宽大而有力,手掌的表面之上,如饱经风霜般,留下了许多刀兵利器与兽爪梗刺的痕迹。
独臂人将右手的手掌伸出后,在面前握了几个怪异的手印。
那手印不明来路,仿佛野兽的利爪在撕裂猎物之前显露出的狰狞与兴奋。
久经沙场的南宫雪似乎也从未见过这种法诀,忍不住用好奇的眼光多看了几眼。
独臂人连抓了几个手印后,如命令般提臂指向混沌兽。
那巨大的混沌兽虽然前无口鼻,后无屁股,但是在独臂人结完几个怪异的手印后,开始晃动起肥胖的身躯,不断地发出一声声尖细的婴儿哭泣之声,紧接着,那身躯开始渐渐地变大,眨眼间便在众人面前长成了两米之高,变成了原来形体的二倍,随后,拍打了两下长在脊背上那对与它身体极不相符的肉翅,晃动肉盾一样的身躯猛然向上一拱。
洞顶处隐隐滚动的岩石竟然如受到了腐蚀一般,接二连三地向两边收缩,不一会儿,便自洞顶处分裂开一个可容下五人同时而入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