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六半上午,至善带着几斤月饼、半布袋干枣和一篮柿子去看望干爹,齐松的精神已大不如从前,走路还需要拄着拐棍。见到干儿子,齐松很是高兴,对他的态度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中午,小妮下灶屋做饭,至善就去烧锅。两个人在灶屋有说有笑,坐在院子里的齐松只当没有听见。
吃午饭的时候,至善殷勤地往齐松的碗里夹菜,齐松有些感动。他放下筷子对至善说:“孩子,干爹的下半辈子就指望你了!”
至善听懂了齐松的话,“干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你跟小妮都照顾好!”
齐松点点头,“年前也好,过罢年也好,你就找人来家提亲吧。”
“中啊,我回家就跟奶奶说这个事!”
回到家中,至善就把齐松对他说的话跟魏氏讲了一遍,魏氏听了有喜有忧,“小妮确实是个好孩子,我也很喜欢她。不过要是你俩成了亲,我这个老废物,再加上小妮她爹,也是一个吃粮不干活的人,以后可有你俩好受的了!”
“奶奶,没事的,我去扛活,小妮在家里忙,咱一家吃饱穿暖还是办得到的!”
“那就到年底吧,我找人去他们家提亲。我老了,也帮不上你了。要是咱家有钱,下个月就管去提亲!”
“奶奶,等到年底也行,要是钱不够,我就找东家借一些。”
秋收过后,至善把东家分给他的粮食跟齐松家送去一些。
这年的深秋,麦苗长有一拃多高了,地里的农活都干完了。薛至善不想在家闲着,他打算跟同村的几个人一起到山西采煤。他跟魏氏商量,魏氏虽然心里不舍,但还是让他去了。
临走前,至善去了一趟齐松家,他跟齐松说他到腊月底就回来,到时候就请人来提亲。小妮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大门口,叮嘱他采煤的时候一定要小心。
腊月二十二的下午,至善回到家中。他兴高采烈地把挣来的几块钱交给祖母,祖孙二人聊了几句后,魏氏就告诉他齐松半个月前去世了。
“干爹死了,小妮一个人咋过啊?奶奶,我去把她接到咱家来吧?”
魏氏叹了一口气,“你干爹死后,小妮派人到咱家来送信,你没有在家,我就让你小豹嫂子扶着我到她家看看,给她家送去几角钱。小妮眼都哭肿了,看见我就扑到我怀里。她哭我也哭,哭了一会儿我就劝她说要保重身体,日子还得往下过啊!”
“奶奶,小妮没有叔、伯,谁帮她办的丧事啊?”
“就是她那个一只眼的舅舅。她最近的人就是她舅舅了,他要是不管,小妮族里的那些叔叔伯伯才会管这个事啊!”
“奶奶,我现在得去干娘家看看,把小妮领到咱家来过年!”
“我听说......”魏氏欲言又止。
“奶奶,你听说啥啊?”
“孩子,我听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你还是去你干娘家看看吧。”魏氏想了想又说道。
至善急匆匆地离开家赶往齐村。
当他来到齐松家的大门口,看见大门开着,他就走了进去。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院子里扫地,至善认得他是齐松家的邻居齐鳌,他就笑着说:“叔,你过来帮忙啊?你歇歇吧,剩下的地我来扫。”
齐鳌停了下来,“你不是去山西了嘛,啥时候回来的啊?”
“我今儿个刚回来,我来看看小妮。”
“小妮走了,跟她舅舅一块走的。”
“那她啥时候回来啊?”
“她不回来了,就住到她舅舅家了。你还不知道吧?她舅把这几间破房子连这个院子一块卖给我了!”齐鳌说道。
至善大吃一惊,“我真不知道这个事,我得去俺舅家看看!”
说罢,他又急匆匆地赶往十多里外的秦寨。
来到秦寨村的村口,至善向一个拾粪的老汉打听秦宝家在哪儿。老汉上下打量了至善一番,“小伙子,看你也是一个正派人,找他这号人干啥啊?俺村就没有几个人愿意跟他来往!”
“老伯,我是他姐姐家的亲戚,来找他的外甥女小妮。”
“没有听说他外甥女来,听说前几天他领回来一个妖精,可能是从窑子里领回来的,也不知道这个鳖孙从哪儿弄的钱!”
“老伯,你跟我说说他家住在哪儿,我去问问他。”
那个老汉有些不情愿地给至善指了路,没过多久,至善就找到了秦宝的家。
秦宝家的大门口是一个鸡架门楼,大门没有了,只留下一副门框,至善可以看到院子里有几间破草房,他就径直走进院子。
看到堂屋的门虚掩着,至善拍了拍门,“屋里有人吗?”
“谁啊?直接进来不就得了嘛,还拍啥门啊?”屋里传出秦宝的声音。
至善推门走了进去,看见秦宝和一个四十多岁、打扮得很妖艳的女人正坐在桌子旁喝酒。
“舅,我是来找小妮的。”
秦宝点点头,“哦,想起来了,你是小妮的干哥。小妮不在我这儿啊,我把她卖给一个做生意的大财主了!”
至善气得握紧了拳头,“你是她亲舅,你咋管把她卖人哩?”
秦宝捏了几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理直气壮地说道:“她爹死了,她家里没有一分钱,她卖身葬父这还不应该啊?”
“你把她卖到哪儿了?赶紧跟我说,我去把她赎回来!”
秦宝冷笑了几声,“你凭啥去赎她啊?你有几个钱啊?你现在要是能拿出来五十块大洋,我明儿个就去把她给你领回来!”
至善上前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掂了起来,“有你这样黑心的舅舅吗?你把小妮卖了五十块钱,给俺干爹办丧事能用了几个钱啊?”
那个女人嚷了起来,“你这个毛头小伙子赶紧松开手,你算哪根葱啊?你是小妮的干哥,俺老头子是小妮的亲舅舅,卖她不卖她关你啥事啊?你要是不松手,我就喊人了。这是他们姓秦的一亩三分地,我喊一班子人过来,得把你打个半死!”
“你去喊啊?”至善冷笑道,“看看有没有人愿意过来?就他这号人,一个村有几个人愿意搭理他?”
秦宝蔫了,对那个女人嚷道:“你嚎啥啊?都是一家人,让别人来看笑话啊?滚里边去,这儿没有你的话!”
那个女人哼了一声,屁股一扭一扭地就去了里间。
至善又用哀求的声音对至善说:“外甥,你松开手吧,好歹我也算你的一个老舅啊!”
至善松开了手,秦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秦宝站起来,笑着对至善说:“外甥,我没有儿女,就只剩下小妮一个亲人了。办她爹的丧事得花钱,我也得些养老的钱,这些钱从哪儿来?只能靠我这个外甥女!我跟小妮说了,她也愿意,我就把她卖了!你不就是她一个干哥嘛,就别操这份心了。我知道你爹妈都死了,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回去好好伺候你家老奶奶,再给财主家扛几年活,攒上几个钱,娶一个媳妇,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至善上前给了他一拳,“你说的是人话吗?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五十块钱把外甥女卖了,还说是她自己愿意的,我还不知道小妮的心吗?她在家等着我请人去他们家定亲,她会愿意让你把她卖了吗?赶紧把卖小妮的钱拿出来,今儿晚上你就跟我一块去赎她!”
秦宝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外甥,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拿不出来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