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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避难之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长安城东门上,几个卫兵缓缓打开大门,放下护城河上的吊桥。

    段自省他们从树上跳下来,活动活动身子,藏好身上的刀剑,混进平民队伍里准备出门。

    出了城门,眼看要到吊桥边,一个卫兵拉住他的胳膊,段自省心想,遭了,难道鱼夕仇已经下令在此拦杀他们了?可是这里平民太多,施展刀剑,肯定会伤到他们。

    段自省为了不伤害平民,也就不做挣扎,乖乖跟着卫兵走。

    进了门房,躲在里面的两个人行礼:“段帅!”

    段自省惊喜,是自己兄弟:“你们还活着?”

    “是,昨日我们逃出大业坊,神威军一直追我们到城门口,被这位兄弟藏在这里!”

    段自省跪在门卫跟前说:“谢谢兄弟!”

    卫兵拿起一个大包袱说:“不用谢,我知道你们也是被陷害的,这是些干粮,往东两里,有一处小院,有人给你们准备了十匹快马,赶紧走,不要让人发现你我有交往,懂吗?”

    段自省也不再说什么,知道再多说一句,这位卫兵就多一分危险。他背上包袱,带上两个人赶紧过吊桥往东急行。果然,刚跑两里路,就发现一个破院子,里面拴着十匹骏马,已经配好了鞍鞯。

    到底是谁给他们准备的呢?段自省顾不得想,带着剩下的七个人,驱马狂奔。一路顾不得吃喝休息,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满身尘土,终于回到同州梓城,看着干芦苇荡里迎接他们的船只,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此时,华叔赶着马车拉着两个受重伤的人,根本不敢快走,一路走走歇歇,给伤人烧热水煮热粥煮药,夕阳西下的时候,去辋川阁的路才走了不到一半。

    昨天早上,卓方子醒来之后,就赶忙让华叔备好马车,在大业病坊后院偏门等着。

    此时,蒙季安好多了,他就是肩膀被刀刺穿,没有其他伤口。有崔凌霄的神药,剧毒已经完全消除,他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归议坊。

    昏迷两夜一天的王禾也终于醒来,虽然毒已经解了,但是伤得太重,还躺在床上不能动。

    哥舒然昨晚被捅穿了肺,此时呼吸都困难,还是昏迷不醒。崔三娘和两个伙计照顾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看到卓方子进来,崔三娘赶忙问:“卓大哥,怎么样了?”

    卓方子说:“不要问,我说什么你做什么!”

    卓方子对两个伙计说:“你们两个,快去收拾东西,越快越好,等会坊门开了,去安仁坊投靠崔凌霄,就说卓方子请他照顾两位!”

    两个伙计看着崔三娘,还在犹豫。

    崔三娘说:“听他的!”

    两个伙计赶紧出去收拾东西了。

    卓方子说:“昨晚出了那么大的事,慈恩塔已经烧毁,神威军和小黄门肯定会来追杀大家!”

    崔三娘慌了:“卓大哥,怎么办?”

    “我已经准备好马车,你带着他们赶快出城,我给华叔说了,你们出了城直接往东,去辋川阁,到了那你们就安全了!”

    崔三娘说:“他们都身受重伤,受不了路途颠簸!”

    “顾不了那么多了,现在不走都得死!”

    崔三娘也不争论:“我带两副路途中用的药!”

    “嗯,快去吧!”

    蒙季安背上包袱要出门:“卓先生,没我的事那我先回归议坊了!”

    卓方子拦住他:“不急,卓某有一事相求!”

    蒙季安停住脚步:“何事?”

    “赶车的华叔年老力衰,三娘是个柔弱女子,王禾和哥舒然又身受重伤,我想求随行,路上保护他们!”

    蒙季安犹豫了,自己也受了伤,怕辜负了卓方子的请求。

    卓方子跪在地上说:“我这里实在没人了,实在没办法了,恳请兄弟帮我们渡过难关!”

    蒙季安扶起卓方子说:“好,我就应了你的请求,再说,三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肯定舍命保护大家周全!”

    “好,华叔为兄弟准备好了刀,一路千万小心,遇事能忍就忍,能不与人起冲突千万不要起冲突,行路要紧,实在躲不过就麻烦兄弟了!”

    “请先生放心,季安谨遵先生嘱托!”

    “好,来日必重谢兄弟,车在后院偏门外,你先上车,我让伙计把他们抬上车,马上走!”

    蒙季安背着背包出了偏门,把包袱扔到马车上,华叔把一把刀扔给他,他便守在马车旁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卓方子抱了几床被子铺在车厢,把两个伙计叫过来,一起把王禾和哥舒然抬到车上。目送众人离开之后,他从怀里掏出两块金锭塞给伙计:“两位兄弟快去安仁坊,为了大家的安全,今天的事千万保密!”

    两个伙计把金锭装在怀里,一句话不说往北走。

    华叔赶着马车刚拐进主街,就遇到了段自省领着十骑回来,他本来想问一下司丞的消息,但是卓监叮嘱他,遇到谁也不要说话,他便忍住了,压低帽檐,赶着马车赶紧往东走。

    华叔慌慌张张赶车,一路看见兵士心就提到嗓子眼了,但是这一路出奇顺利,甚至出城门的时候,也没人过来查问他们,直接放行。

    过了吊桥,他的心终于放下来:“三娘,我们出城了!”

    崔三娘也终于放下心来:“华叔,慢点!”

    “哎,好嘞!”

    车里面装着四个人太挤了,蒙季安拎着刀出来,坐在外面,回头看了看城门口,并没有人追出来,他也长舒一口气。

    华叔拉动缰绳,让马儿慢点走,问坐在旁边的蒙季安:“看公子眼熟,公子怎么称呼?”

    “蒙季安,叔父怎么称呼?”

    “叫我华叔就好,看你眼熟,你认识蒙恪吗?”

    “是我阿爷!”

    “那苏玉是你阿娘了?”

    “你怎么认识?”

    “嗨,陈年往事了,当初我和你阿爷少年豪气,携手共游长安城。二十岁那年,我们遇到了你娘,当时我们都喜欢上她。为了她,我和你阿爷大打出手,斗了两年,我废了他的武功,他挑断了我的筋骨,最后阿玉还是选择了你阿爷!”

    “你是晁阿华?”

    “对!”

    “听阿爷说过你们的事,你和他都是绝顶高手,当时年少,风度翩翩,每次打斗,必引来众多人围观!”

    “哈哈,他还和年轻时候一样,长安城的牛全都被他吹上天了。看的人多不假,但是他们都是想看我们俩谁先倒地。那时候我俩都是不入流的水平,一点微末功夫,两人斗了整整两年没分出胜负,算什么绝顶高手!”

    蒙季安笑着说:“阿爷常说起你们打斗的场景,招式玄妙,剑气横飞,沙尘满天飞。他说再见到你,想和你一笑泯恩仇,再喝个一醉方休!”

    “他娶了阿玉,肯定没有遗憾了,算了,都过去了,我这几年还挺想他的!”

    “冤家宜解不宜结,看到你们都解开心结,我也很高兴!”

    “都是年少轻狂惹的祸,你手里的佩刀就是他的,我一直当战利品收藏,现在就送给你!”

    蒙季安仔细端详手里的刀:“这是我阿爷的吗?我怎么没见过?”

    “他输给我的时候还没你呢!”

    蒙季安抽出刀,护手下面用篆书刻了个蒙字:“还真是我们蒙家的刀!”

    “你阿爷当时还叫他什么,嗯,叫什么来着?”

    “黄龙吗?”

    “哦,对,是叫黄龙,当时我抢了这把刀,他追着我要了两年!”

    “青雀黄龙,还有一把叫青雀!”

    “看着精美,不实用,不说了,现在也算物归原主!”

    “谢谢前辈!”

    “哦,还有这个!”华叔从怀里掏出来一本书。

    蒙季安接过书,激动的手颤抖:“这是我们蒙家丢失已久独门心法的《南溟心经》!”

    “当初抢这玩意,是因为最后一页有阿玉的画像,对里面的修炼之法没有兴趣。现在,我筋骨断了不能练功,要这玩意也没用,现在还给你!”

    “谢谢前辈!”

    华叔问:“哎,你们是怎么受伤的?”

    “我们在南岭遇到高手,他一人打败我们三个!”

    “谁这么猛?”

    “仆固亥!”

    “哦,仆固将军的幼子,砍伤你们的刀应该是瀚海、愁云,刀上有剧毒,是仆固将军生前用的两把刀,这两把刀杀敌无数,战功累累!”

    “你怎么知道有剧毒?”

    “之前长安大乱,仆固将军带人肃清残敌,仆固将军杀死了数百敌人。那些死尸堆在大业坊外面,第二天同一时辰,尸体变成朽木一样,我们就把那些朽木烧了!”

    蒙季安听了之后,吓出一身冷汗:“是很厉害,我的青雀就是被他的刀砍断的。到底怎么回事,他什么要杀我们?”

    华叔想了想说:“不知道,你找他问问!”

    “算了,遇到又是一场恶斗,青雀被他砍断了,我不想黄龙再被他砍断!”

    “这就对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自己会点功夫,就谁都不放在眼里,整天打打杀杀。对了,你阿娘最近怎么样?”

    “我阿娘她挺好的!”

    “她还和年轻时候一样漂亮吗?”

    蒙季安这才反应过来:“是,哎,你这老头,要干嘛?”

    华叔笑了笑,对着朝阳唱起了《阳关三叠》。

    唱着唱着,想起了他日夜朝夕相处的晚辈,一夜之间,上百人全被烧死在地宫之中,活着的都身受重伤,伤心涌上心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赶着马车往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