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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希恶

    张晏闭着眼。

    却感觉置身一片雪山冰域,大雪洗天地,人与物俱白。

    耳边有人蹀躞声,雪地赤脚易舄,孩童口吐白雾攥雪球相搏戏声,醉汉鼻口醺醺,酒气犹浓味,行商赶车解马雪地屎尿味,还有妇人惊哭雪地产子……

    有个说书先生重拍那惊堂木,妙然说道:“不如就取名叫因雪!?”

    因雪。

    张晏没睁开眼,目中却天地色变,仿佛大到山河日月万千星点,小至一草一木一滚露珠,一只蛐蟮,都在眼前纤毫毕现,须发皆张,飞速划过。

    张晏未动,是天地动。

    原来一念之间,当真可以遨游今昔万里。

    他“看到”因雪院里商红鲤化作一位美人鱼,在池中嬉闹,美人出浴,线条优美,眼眸脉脉含情。

    红甲绿奴一个温柔研墨面色崇拜羞涩,一个揉肩捏颈部,玉白纤指捏一颗去了皮的葡萄送到张晏嘴边。

    温玉暖香。

    前院高朋满座,拜访之人络绎不绝,全无意外,都是慕名而来,一觇张府大少爷尊容的。

    华庭,祖母居中而坐,笑容依旧慈祥,从锦袖中伸手拿出一口绿意盎然,质地莹澈的镯子,抬手送给一名身姿略微瘦小,面容精致,神情婉妙的年轻少妇。

    女子竟然抬眼望向他,眸中意思,是询问,该收还是不该收?

    张晏恍然大悟,原来,我也已经成家立业了。

    他再次看向那女子,想要看清他真心喜欢的那女子是何模样,是谁。

    女子面容却变得朦胧缥缈,越细心看,就越看不真切,只是从体态动作能看出,是个温柔得体的女子。

    移步换景。

    他忽然到了云头上,低头俯视着那一切,那似乎属于自己又不属于自己的一切。

    有一只壁虎俯身在屋檐青苔瓦片上。

    它褶皱的皮肤,吸附的四爪,怪异的花纹,金黄的瞳仁,嫩红的长舌,都在张晏目,放大百倍,纤毫毕现。

    奇怪的是,在那壁虎背上站着一个如一枚文字大小的小人儿,他全身赤裸漆黑,肌肉收束紧绷,上下皆无毛发,眼球深凹,像一具复活了的干尸。

    不过他碧蓝的眸子颇为灵动,似乎意识到张晏在看他,忽然抬头看向天外云头,与张晏对视。

    脚下轻轻一踩,那壁虎瞬间扭动身体,钻进青苔瓦缝隙中去。

    然后,张府里就涌进去一群密密麻麻如同工蚁成群结队的干尸小人儿,他们碧蓝眼眸在夜间亮着两排光芒,如夏夜飞舞的萤火虫。

    张晏意识到不妙,却怎么都脱离不了云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一只小人猛然跳跃,身如匕首,轻松扎进一个下人的胸膛,然后那个下人全身血肉瞬间干瘪,皮肤如失水的地面,暴裂脱落,肌肉线条,收紧缩半,成为一个全新的干尸人。

    此时,门外闯入了一批黑衣人,整个张府陷入混乱。

    以胡慎容,商镇山为首,身后还跟着几个貌似外州人物,面对张青,几人话不多说,直接施展底牌手段,以一天玄黑锁链,制服了张家现任家主。

    商镇山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抽到摘掉了他的脑袋。

    张晏于云端“看着”,未有所动,每到如此境地,他都会格外冷静。

    心中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大伯,即使是后来,他也能感觉到,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一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我不用你管。

    我也不管你。

    但我们是一家人,我不会容忍外人欺负你,张晏也会毫不犹豫在对外的立场,站在张青这边。

    一人入商家,重伤商镇山,就是张青在告诉所有人,张晏是我亲侄子。

    云下有女子哭泣。

    商镇山骨子里就是个老色鬼,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想直接在血腥场中行那艳污虐事,白须老儿双眼赤红,似乎觉得鲜血与落红,都是人间春光一现的美物。

    他疯狂的扑向张家那些被制服与还在困兽犹斗的年轻女子。

    张晏手指微颤,他看见祖母拄着拐杖,白发散乱,面色悲哀,于那门前破口咒骂,像一个被偷了米缸,不知怎么活下去的农妇,她的声音如失去了孩子的鸟雀,又如山中不见踪影的枭,歇斯底里,绝望透顶。

    一把长剑出现在她身后。

    张晏低声重喝:“够了!”

    他根本没法直视接下来的画面,会崩溃的。

    匣子被张晏随手丢了出去,运转鬼气守护周身,脑海画面开始破碎飞舞,最后一块碎影上正是那骑在壁虎背上的干尸小人,咯咯笑着,声音渗人。

    原本在漆黑打殿中行走缓慢,后来停滞不动,此刻张晏却动了,速度飞快,羊逃鹿跃般,脱离此地。

    张晏抬手掩袖,遮住头面,仰头大口呼吸,阵阵后怕之间,喃喃道:“原来是只希恶鬼。”

    希恶鬼,能够不知不觉中侵入人的头脑,利用其心思念想,营造各种画面,波动情绪,最终影响其产生源源不断的恶念,被它所吞噬,增长自身修为。

    而他刚刚遇到的这一只,尤其强大。

    人间俗世之人,遇到的无非是平日里不明所以的感觉心绪烦乱,事事不顺,整日不悦,一步一堵,逐渐蔓生恶意,最终做出那后悔终生的实则身不由己的行为来。

    一切重归寂静。

    张晏睁开了眼睛,按照刘仙吩咐,开始走三步,就磕头。

    眼前是身材奇高的一座座雕塑,仰天长鸣的的雄鸡,人身马面的怪物,身穿儒衫怀抱书籍的白鹿老者,面目狰狞地狱判官。

    共计十几尊。

    每一尊雕像身前,都有一方巨鼎,每一鼎中摆放三五件宝物。

    刘仙提示,磕够二十八个响头以后,可以让张晏任选三件。

    只能选三件,不能多,也不能少。

    挥了挥衣袖,只当是面前几位是自家上古遗留的祖宗了。

    张晏拱拱手,诚心诚意,开始跪拜。

    记得上次行如此大礼,还是上一辈子,在礼节繁重的故乡,参加族中长辈的奠礼。

    张晏兀自发笑,脑海中生出句笑话来。

    每个人,都能表演五分钟民族舞。

    二十四拜。

    刘仙直言,选宝之事,涉及天道因果,他不会帮忙,如果打铁的长庚胆敢多言,他就引水浇了他那片黄土地。

    长庚白眼,我又不傻。

    张晏走到尽头,还没来得及选宝,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