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那把骨剑,张晏看似一人,实则三人跟随王介眉父子进山。
没让商红鲤跟着,留她在家,张晏会更心安一些。
天色过午而已,进山后便黑了一半。
老山中道路极为蜿蜒曲折,山头不高,却极深,过一岭一峰一涧,风景大为赏心悦目,林间有飞鸟鸣唱,又有那奇花异草,远近都是景色。
入了山脉,就是半丁熟悉的地界了,老鬼平日了话不多,进到此中,便在张晏耳旁不住口的介绍着。
哪边是坟冢之处,哪里有那樵夫旧路,就连名贵木材,八叶人参的居所他都能娓娓道来,如果这次是进山猎物,张晏定会捞个满载而归了。
说起来那漪香夫人,半丁也说是那旧相识了,那女子颜色艳丽,意态娇媚。
就是可惜她死的太晚,没被年轻时的半丁遇见,不然自己也能拜倒裙下,一嗅香风嘞。
后来听闻她给那已经没了庙宇金身的自称山神的家伙当了情人。
半丁就再没去招惹那女鬼了,不是怕了那个没有了金身的山神晋鹏。
而是半丁自己的问题,他总有一种直觉,自己要是碰了那女人,肯定会伤筋动骨,甚至伤及大道,比人间青楼里那花柳病还厉害。
前方出现了一座寺庙。
张晏从来没听说过在这深山里还有这么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王介眉父子甚至老鬼半丁都是一脸疑惑,这说明这是短时间内出现的。
这庙挡住了三人的去路,王介眉说,要去漪香夫人洞府,此处正是必经之处,而现在竟然出现一座金碧辉煌的寺庙。
庙中有上百弟子面容呆滞,各行各事,有人在挑水炊饭,有人在浣洗沾衣,有人在打坐诵经,有人在发呆敲钟。
几人进入寺庙,并没人理会他们。
梁楹节棁,绘金碧佛纹,光耀眼目,佛堂几屏,晶光可鉴,朱帘绣幕,兰麝充溢喷人,僧床螺钿雕檀,床上锦茵蓐,褶叠大尺有咫,壁上美人、山水诸名迹,悬粘几无隙处。
过了三重殿后,从一僧房走出一个穿着华丽贵气的中年僧人,耳大如碟,红光满面,看见这么几位外来者,仰头长啸了一声。
声音如碎麻,吃吃咔咔,剐人耳道,毫不爽利。
门外那数百僧人,轰应如雷,衣着细缨,足穿革靴,乌集鹄立于几人面前。
王介眉连着施展了数个驱鬼之法,毫无用处,老鬼半丁没看出半点鬼物之气不说,反倒是从对方身上闻到一股光明正大的佛气禅意,吓得直接躲回剑鞘中去。
为首那中年贵气和尚,向前一步,单掌立胸,慈祥道:“恩客于前三殿没上香许愿?”
张晏摇摇头,淡然道:“我非信客,只是路过,还请诸位师父行个方便。”
其他百余僧人只是木讷呆立,唯有那大耳僧,呵呵笑着,“既然是去后山的,又不信三殿佛,如此说来,是贫僧同道了,贫僧一生,最不信佛。”
言语矛盾,云山雾罩。
他低声念了声佛咒语,房中走出十名狡童,手捧饭具美食,肥醴蒸薰,皆是肉食,摆宴地上,一人一份,伺候着张晏三人入席。
寺门外又冲进来数十匹健马来了风鬃云辔,马背上骑着数十名歌妓,她们全身只穿薄薄一层薄纱,身材婀娜,若隐若现,眼睛眸子,皆慧黠能媚人,马上翻飞舞蹈,喉歌艳曲,婉转迷人。
僧房中又出美人百袂,妇女浮丽如妖,穿着大胆,脂泽金粉,都各寻一僧人,与之饮酒作乐。
马上女子奔跑驰聘之间,时而独脚站立马背,时而上下翻飞,翩翩起舞,彩绫飘摇,美丽动人。
酒肉没事,穿肠而入,无人知是僧人心魔,还是观者鬼欲。
画面艳丽美妙至极。
张晏耳目中自动屏蔽了那些画面,上辈子练就一身心中自然无码的本事,此时却要反向使用,他直直盯着那大耳和尚,此中怪异,不得不谨慎。
长剑出鞘,斩碎一名欲扑上身前的动情女子,张晏眼里,那个大耳僧一半脸正神秘的笑着,另一半却庄严的诵着经书。
他的上半身笔直站立,双手合十,如同佛祖宝像,熠熠光辉,正在经历某种洗礼。
而他的下半身却衣物破碎,鲜血淋漓,被欲望而化的女子撕咬啃食,谁人心中无魔?
她们像是林子中的野狼,看到了奔跑的山羊,跃跃欲试,嗜血,撕咬,分食他的下身“肌肉”。
张晏看得出,那是欲望的最极端,那是沉沦的最大速,那是深渊与恶魔巢穴。
王介眉手持幽隐罐,以罐中鬼物环绕周身,命令鬼物堵塞他全身窍穴,才得以保持清醒制住蠢蠢欲动的私欲。
王兰泉对自己更狠一些,他竟然让袖中鬼物撕咬他,以疼痛占据思维感觉主导,忘却邪念。
老鬼强行使自己进入沉睡,一身鬼气,附着于剑上,所以骨剑锋利无匹,女子僧人,触之即碎。
原来是一队纸扎人。
刘仙见到如此热闹场景,不由得从那书中探出头来,见到众人窘态,笑的前仰后合之余,还有闲情逸趣点评女子身段眉眼。
他在张晏腹中天地看外界天地,因为有了一层保护,看的更细致,更随意客观。
那僧人女子各种姿态在他眼中,如观山览景,纤毫毕现,一会嫌弃那年轻僧人后继无力,心疼那女子媚眼如丝,略带不满。
一会又说,靡靡众生,都说魔鬼魔鬼,岂不知,人类初生就被在根骨之中加入一道欲望阶梯,如此才算是人。
却有人占尽聪明,到头来,反被聪明误,竟然要做那无欲无情的神。
他哈哈大笑,对一处画面指指点点,说太过于老套俗旧,不如尝试一下那阴阳颠倒天翻地覆的大欢喜术……那可是一道隐秘宗门的上乘修炼法。
张晏充耳不闻,凭借《熯天拳》力挥剑,找到记忆中出拳的感觉,击在虚空某处,一串文字,缠绕骨剑之上,下肢发力,迅速刺向那大耳僧。
僧人一动未动。
睁一眼闭一眼,半面哭,半面笑,手指拈花状,身前轻轻一划。
张晏忽觉那人竟然恍惚起来,原本是个人,此刻便又像一张纸,一张随风弯曲的纸张,而那人的面目,也随之扭曲,悲喜哭笑,都难分辨。
那一剑像是刺到了,有好像没刺到,如击在水中,泛起阵阵涟漪。
是幻像?还是空间鸿沟?
这佛家法术,确实有些神秘莫测。
刘仙不愿意出手帮助,张晏只好再出手段,他二境以后,只从聊斋文章中炼出一个字。
火。
这是一个大道字,炼它几乎没什么难度,可若是真想把这个字发挥出一点实力,其实难如登天。
因为是大道字眼,承载的道力太重,哪怕有人穷尽毕生能引动一点点此等道力,那威力也足够强大了。
张晏连续打了几遍熯天拳,最终以指间关节,与虚空摩擦,点燃一张抄书纸。
然后凝聚“火”字,与其合二为一,向前祭出。
火,炽也,破阴虚,放光明。
大放光明。
大耳和尚就站在火焰中。
他挥了挥袖子,笑声震动山坳间,“施主,你好有佛心。”
然后这厮就也变成一张黄纸画卷,一燃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