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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武者

    被那个目光慈蔼的祖母扯着衣袖叮咛到半夜,张晏才全身而退,凭着记忆回到自己的小院子。

    月色如银,清晖满地。

    回想起那个老人因为担心挂念对自己的佯怒,那满脸皱纹中埋藏的慈祥宠溺,张晏忽然觉得有些百感交集,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冷血般理性的人,谁又不是被大量的情感影响,才把一生过得有滋味。

    成了神仙就会变的无情吗?

    张晏不知道,他不想这样。

    奶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几乎掌握了整条绿鸭街所有大小住户的秘闻是非,谁家新妇泼辣狷狂,谁家公子不能人事,谁家祖上出身蟊贼,谁家男儿被那狐儿媚了心神……

    只是这些,她好像只会同张晏念叨。

    张家世代习武,张晏的祖父从军,官至边军都尉,可惜死在了战场。

    张晏的父亲张想,同样步了祖父后尘,行军途中,遭遇敌袭,尸骨无存。

    母亲在前两年死的却有些蹊跷,郎中说是,猛临暴惧,心火突灭而亡。

    父亲兄弟三人,小叔张猜几年前也去参军了,走后音信全无。

    如今张家家主是张晏的大伯张青,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不过年纪都比张晏要小。

    天生一本先天书籍的张晏从小便请了先生,弃武从文,读书念字,每日与那些枯燥的死气沉沉的笔墨文章为伴,就与张盼儿张宁这一对姐弟愈发背道而驰,相去甚远。

    在这个世界,武道是一条山崖独行路,能走到山顶的,少之又少,据说万年以前武道之路已经崩坏,已经没了去往山巅的路,现在的武者也就战力还行,但是寿命短暂,单纯修炼武道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

    几百年前出现了“武侍”,以秘法连接一文一武两个修士,三境之前的文修近身战力几乎为零,对上武者或者肉身强大妖族,极易夭折。

    所以武侍负责保护文修,而一个潜力不错的文修达到第四境后就会开始对武侍有些天道补益,像是在他们的绝路上,再搭建一条桥梁,让他们多往前走出很远,寿命与战力,大大提升。

    但好像张晏见到的所有武者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高傲。

    相对于做一个前途光明的武侍,更多的武者还是愿意混迹江湖,他们朋友遍天下,一言不合刀剑相见,喝酒吃肉快意人生,偶尔行侠仗义,也会上阵杀敌。

    他们大多没有突破武道三境白气。

    他们多是浪子。

    张青对张晏这个侄子的态度大概就是由其自生自灭,在他眼里,所有不练武的张氏子孙,都是悖逆祖先,游手好闲。

    读书人修文,难道就不用练武了?

    回到小院,张晏开始佩服“自己”的品味,青石阶旁放着两个绣墩,门扉上雕青绿蝴蝶一对,菱花窗有朱黑两色,小小院落有一亭桥,下有流水一弯,中有山石,游鱼几尾,动静相宜,如入画卷。

    有竹丛摇曳,夺得千峰翠色来。

    月映竹成千个字,风袭人惹一身思。

    此时那具白骨,已经重新结构组装成一柄骨剑,那头骨缩小成了剑格,金冠化为了剑墩,其他部位各有缩小放大竟然神奇的组成一把剑身。

    那个二境的鬼物此刻就附身骨剑之上,听凭张晏吩咐。

    推开小窗,任竹影月色跃阑而入,张晏蜷卧在床上,一边摸着腹部有点发痒时而又隐隐作痛的长疤,一边心想着,这地方,就是自己以后的家了,他才不想做一个游人浪子,就算以后出远门,也要有人有地,可供他稍寄离思。

    在他原来的世界,哪个人心底没有一处家乡,没有一座故乡?

    翌日,天色未白,府内开辟的演武场传来震天的练拳声。

    张晏翻了个身,窗外传来阵阵花草香,空气清新微凉,他甚至闻到叶子上的露珠味,强行拖着半带困意的身子走到门外,伸了个腰,披上一件轻薄外衫,轻车熟路的走到院落西南角,搬起一张小扶梯,爬上墙头,骑墙而坐。

    墙外就是张府年轻子弟和大伯张青徒弟们的练武场了,不得不说,习武之人,神采奕奕,目光犀利,龙行虎步,气势磅礴。

    其中以张盼儿张宁为首的几个踏入一层武者泥胎境的年轻人气象最盛,一招一式之间快若奔雷,破空声响如霹雳,衣袖带风,猎猎作响。

    有人兔起鹞落,身手敏捷,有人拳碎青石地面,力重千钧,有人故作潇洒,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剑气外放,切落片片竹叶。

    张晏忍着腹痛,屁股坐在墙头上,双脚自然下垂悠晃,一名黑衣少年恰巧与他对视,他招了招手,笑着朗声道:“加油练,给哥当武侍,还差的远呢。”

    少年便是他的堂弟张宁,这些年,大伯张青的白眼相向却丝毫没影响他们堂兄弟之间的关系,张晏稍长几岁,两人也算是光腚长大的手足。

    听到张晏的打趣,张宁不顾一旁姐姐张盼儿的威胁,足底生风,两三个跳跃后便和张晏并排坐在了墙头上。

    少年笑如春风,一把揽住张晏肩头,故意威胁道:“哥,最近我境界精进不少,不如比划比划?”

    张晏也立刻拦住对方,还轻轻摩挲着,笑意盈盈道:“跟你比划,哥何曾输过了?”

    张宁如临大敌,立即起身,翻身下墙。

    不料还是着了张晏的道,崭新的衣衫被他涂抹上沾着青苔的稀泥污水,看着对方得意的笑容,张宁不由的回忆起他的那些绝招,黑虎掏裆,,老痰泼面,玉搔琵琶……

    他立刻挥挥手往回走,边走边懂事道:“不比了,不比了,弟弟怎么会赢哥哥,差着年岁嘞,真是奇了怪哉。”

    张晏却收敛笑容,一本正经道:“我想学拳了,你给你老爹说一声,你知道我跟他看不顺眼,明早我跟你们屁股后面,给你当徒弟怎么样?”

    听张晏这么说,张宁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凝重,他抓抓脑袋,忽然问道:“商红鲤看不上你?还是在诗社与孟渔洋斗诗输了要练武找回来场子?”

    没等张晏回答,高束马尾,一身青衣的张盼儿路过这里,扭过头冷哼一声说,明天你敢出现在这里,我就送你去海里捉鱼。

    黄芽县位于老山之下,东海之畔。

    张盼儿面目娟好,笑弯秋月,身材玲珑健美,而神情自生一股英气,身后练武少年,多有倾慕,练功之时,往往目不转睛,此时听到她威胁府里那位有名的软弱书呆子,大家也都哄堂而笑,没谁真把独得老夫人恩宠的张家嫡孙,真当少爷尊敬。

    写字作诗便可成仙?像商,王,孟家那几位老家主一般,过百岁的身体了才熬个三境两境,能有咱们家主四十岁便跻身三层白气来的风流?

    至于战力,黄芽县这几位老家主,谁敢与之一战?还不是每年来张府登门造访,求着家主给自己家留上几个武道好苗子,高价选为武侍?

    少年不风流,读书雪满头。

    傻不傻也,文道三境白首,可不是说说而已,有些老穷经,至死也堪不破第三境。

    张晏面露无奈,冲着那飒爽倩影拱拱手,喃喃道:“不敢,不敢。”

    他生性懒散,若不是刘仙醒来后告诉自己,如果体魄不强大的话,根本承接不住未来的反噬,他才不乐意主动疲乏自己的筋骨。

    跃下墙头,他又挺起胸膛,摆起来大哥的架子,对着张宁低声吩咐道:“让家里的做器师傅给我打造一把剑鞘,要十年以上槐木质,剑身三尺五寸,弄好看些,中午来我院里吃,哥最近研究庖厨之道,保证你腹中肠神脾鬼皆满意。”

    槐木最养鬼魂。

    张宁微微扬眉,甚是满意的往回走。

    只听刚刚跳墙回去的张晏从院子里悠哉说道:“拿着炊具调料,抓一尾黄花,割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一只前肘,两根大肠,两只猪手,一只乳羊。”

    张宁步伐逐渐加快,尽量保持呼吸稳定,当他刚刚要踏进前院时,张晏的声音却再次传到耳边。

    “记得偷一坛你爹的二十年老春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