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仗库位于一片险要的山谷中,两边是两山夹峙,山间只有一条小路进出,两头均有岗哨,寻常人不许通行,甲仗库就建于这条小路的正中间。
将小妹送到书院之后,孟夜长回到牙犬小队,和队员们开始查案,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来甲仗库勘察案发地。
到地方一看就全员气急败坏。
牙犬小队只看到一个空空如也的仓库。
十三幅铠甲失窃后,将作监全员下狱,尤其是看管甲仗库的更是重点怀疑对象,第一时间抓走,导致甲仗库无人值守,于是由兵部暂时接手,兵部指定了神策军前来看管。
问了守门的神策军军士,此人一脸理所当然的回答,这地方已经失窃过一次,到现在内鬼还没揪出来,此处不再安全,军械当然不能再存放在这里,因此神策军将所有的军械全部搬走了,以防再次失窃。
至于搬去了哪里,看门小兵警惕的看了众人一眼:无可奉告!
被当成内贼无差别防范的牙犬小队暴跳如雷,丁零就要揪住小兵打一架,以报他狗眼看人低之仇,但被何无计给拉住了。
第一是神策军行事有理,在没能找出真凶之前,甲仗库确实仍然有失窃之嫌,转移军械合情合理;
第二,则是丁零不一定打得过这个满身披挂的军士。
悻悻的放过小兵之后,牙犬小队进了空空荡荡的甲仗库。
没法查了!
甲仗库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搬拖过后的印迹,无用的垃圾扔得满地都是,盛放军械的架、箱、柜等大多都被翻倒在地,遍地都是灰尘、脚印,这帮粗鲁的大兵毛躁无比,比之真正的土匪也不遑多让,仓库里满是他们搬东西弄出来的印子。
真正的窃贼可能留下的痕迹也无疑被彻底破坏了。
细节都没有了,牙犬小队只能无奈的检查了一下甲仗库的整体环境。
这是一座无缘坚固的库房,与其说它是仓库,不如说是座碉堡来得更贴切一些。
整座甲仗库贴山而建,建筑材料就是从山上取的大青石,经过将作监的工匠们巧手切割成三尺宽的巨石,垒成厚墙,缝隙处浇入糯米汁与石灰的混合物,干了之后不会比石头的硬度低,刀尖戳上去连个白点都留不下,将一面墙的石头焊成了一个整体,比一般小城的城墙还厚,绝对不可能凿墙而入。
从屋顶上进来也不可能,房顶上铺的不是普通的瓦片,而是通体带刺的钉瓦,瓦缝之间同样浇以烤炉汁和石灰,根本没有揭瓦进来的可能性。
就连地面,也铺的是打磨过的青石板。将作监的图纸显示,甲仗库保存的东西特殊,因此建造之初就格外注意防盗,地基挖下去两丈,全部填以碎石,一则是要承载青石墙的重量,二则也是为了防范有贼人挖地道进来,毕竟这里面的东西要是失窃,随随便便就能造就一方反贼势力,最差也能弄出一伙不惧官兵的强盗。
唯一能进入甲仗库的,只有那道一丈高、两丈宽的巨门。
巨门以生铁铸造,下方铺设了铁轮与铁轨,以便开合,可以让马车直接驶入,装运军械。因为巨门太大,为了方便出入,上面还单独开了一个小门,极其狭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以供库吏日常进入甲仗库点检时使用。
牙犬小队还专门检验了门上的锁孔,巨门和小门上都有两个锁眼,这是很多库房都会用到的防盗措施:一把锁需要同时使用两把钥匙才能打开,由两个人分别持有,单独一个人进不了门,降低内部人行窃的可能性。
而这两个锁眼也说明,如果铠甲失窃真是内贼所为的话,那这就不是哪个内贼单独所为,而是一起窝案。
检查完之后,众人看孟夜长的眼神就有些闪烁。
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眼前这个甲仗库的设施明明白白地指向一个事实:外贼根本不可能进入这种铁打的碉堡,失窃事件只可能是内贼所为!
而如果是内鬼作祟,也就意味着孟老嗨就算没有参与其中,也有很大的可能被定个牵连之罪,或流放、或坐监、或杖责。
而以孟老嗨的年纪,这样的刑罚吃上一记,只怕就很难活着回家了。
孟夜长一言不发。
甲仗库里被破坏严重,只能检视个大概,除了上述这些,再也找不出任何有用的证据。
何无计于是招呼众人离开,准备去刑部。刑部今天提审犯人,或许能审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出门时,丁零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守库军士,判断自己能不能向这个家伙邀战,狠狠揍他一顿。军士回以同样挑衅的眼神,看样子像是很想跟丁零干上一架。
一行人匆匆忙忙的来到刑部大堂,时间倒是刚刚好,这里已经升起高堂,摆好杀威棍,正要开始审讯犯人。
孟夜长一看就皱起眉头,大堂里乱糟糟的,衙役、皂隶、书吏……各色人等来来往往,门外还有一群等着看热闹的老农,各个神情兴奋,像个菜市场一样。
这也太乱了,一点纪律感和保密性都没有……孟夜长本来想着要不要提醒两句,但看别人都没有说什么,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就乖乖的闭嘴了。
入乡得随俗,到哪个地方就得遵守当地的风俗习惯。
不多时,一个官员从后堂匆匆走出来,端坐于公案桌后,威风凛凛的扫视一周,喝道:“本官乃刑部侍郎胡中友,奉旨亲审铠甲案。来呀,带甲仗库库司!”
一个身穿囚服的犯人被押了上来,跪在地上,蓬头垢面,看起来在大牢里吃了不少苦头。
孟夜长心里一阵庆幸,自己已经提前给孟老嗨塞了一袋子铜钱,关键时刻拿出来,应当能保他不受苦。
库司跪好之后就在那里瑟瑟发抖,孟夜长心里还琢磨着这个刑部侍郎会如何开始审案,这个世界的审讯技术和前世会有什么差异,就见胡大人一拍惊堂木:“打!”
一旁早就等着的衙役立刻将库司按倒,扒了裤子,抡起板子噼里啪啦地朝屁股上打了下来,一时间劈啪声、惨叫声响成一团。
好家伙,有罪没罪先打几板子,这就是传说中的杀威棒吗……孟夜长对古人的审讯技术叹为观止。
打了十板之后,库司屁股上已经见血,整个人更加萎靡了许多,有气无力的趴在堂下。
放弃自尊也是展示臣服的一种态度。
衙役也不帮他把裤子提上去,就让他趴在地上展示那个血肉模糊的屁股。
太野蛮了,好歹给人把裤子穿上,这个屁股又不好看……孟夜长冷眼旁观,他对这个库司没半分好感,现在的一切证据都表明,铠甲失窃是内贼所为,而这个库司身份特殊,必定是重要参与者。
“本官问你。”胡中友看一顿杀威棍已经将犯人打服了,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始正式审问,“你们将铠甲藏于何处啊?”
“大人,冤枉啊!”趴在地上看起来已经放弃反抗了的库司立即大叫起来,也知道挨几棍子展示一下臀部可以,但这个罪名千万不能认,扯着嗓子叫得无比大声,完全不像是一个刚刚失去完好屁股的伤员:“小人一向尽忠职守,一天要在自己管辖的库里巡视个七八十遍,绝对没有玩忽职守,更没有盗窃啊!”
“哦?”胡中友垂下眼睛瞥了瞥他,“你说你没有监守自盗,可有证据自证清白?”
“这……小人敢对天发毒誓……”
“好你个污吏,居然敢连同本官和鬼神一同欺骗!”胡中友怒道,“本官今天就审得你哑口无言!我问你,这批失窃的铠甲,入库流程是怎样的?”
这种不涉及认罪的问话,库司立刻竹筒倒豆子,以展示自己确实是事务精熟:
“回大人,铠甲等军械是由中校署制作好后,搬运到甲仗库存放,以备军中取用。因为军械既大且重,寻常的车辆无法运载,当日是由养马监出特制的大马车,将作监出老匠,在中校署点检军械,尽数合格,且数量无误后,装上马车,运送到甲仗库存放,以备神策军第二日派人来取。”
孟夜长耳朵立刻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