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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羁绊

    如果没有杜自守的召见,捉刀人想见他并不那么容易,需要层层通报。牙犬小队刚走上来五楼,就听见一个阴冷的声音问道:“干什么的?”

    孟夜长、丁零和曾似都吓了一跳,四周明明空无一人,还以为撞了鬼,慌慌张张的探望了一番,才发现墙角的阴影中竟然站着一个人,身材瘦削,躲在阴影里,连脸都看不清。

    孟夜长心里咯噔一下,自从淬体之后,他的感觉比之前敏锐了许多,十丈之内连蚊子扇翅膀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却完全没有发现这里藏了个人。虽然孟老嗨涉案让他心神有些乱,但也没到走到跟前还发现不了一个大活人的地步。

    人矮心眼多,藏起来吓你哥……孟夜长暗暗判断这个瘦子可能很不简单。

    何无计倒是见怪不怪,显然早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恭恭敬敬的拱手弯腰道:“请沙影大人通传一下,牙犬小队求见。”

    队正施了礼,队员们不能不跟着,牙犬队员们都一起拱手弯腰。

    直起身来时,孟夜长心里又是一跳。

    刚才还站在阴暗处的沙影,就在这一弯腰的功夫已经不知所踪。

    几个人面面相觑,五楼的大门也没有打开,依旧关得好好的,根本没听到开门的声音,再说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也不足以让人打开门走进去再把门带上。

    跑楼下去了吗……孟夜长探头探脑的就伸着脖子往楼下看,心想这个人真是不懂礼貌,就听见身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沙影的身形从门后显露出来:“进来吧,杜公同意见你们。”

    牙犬队员们吓得又是一哆嗦,这人什么时候进去的?穿墙吗?

    沙影似乎不愿意站在光下,开门后只说了这么一句,就立即闪身站到了门后。

    何无计行了一礼之后带着队员们进门,孟夜长特别朝门后面看了一眼,心里又是一抽:门后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沙影的影子?

    老杜是不是养了个小鬼……孟夜长心里直嘀咕,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匆匆忙忙的收回目光,跟在何无计身后。

    杜自守一身毛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正端着一个茶壶,坐在高台上眺望京城。

    “杜公……标下……标下等前来参见……”一看到杜自守,何无计又紧张起来,带着队员们行完礼之后,就张口结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无计的勇悍,孟夜长是见识过的,连段碎这个变态也夸赞他的真实战力已经越过了八品,怎么一到了杜自守面前就这样失态,这个病秧子有这么吓人吗?

    孟夜长偷偷的昂起一点头去打量杜自守,眼皮一抬却吃了一惊,就看见杜自守正抱着茶壶,饶有兴致的望着自己,见自己眼神瞥过去,他还微笑了一下。

    这个世界流行老玻璃吗……孟夜长瞬间就想起了高不攀,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眼见何无计还在磕磕巴巴,孟夜长决定挺身而出,不让自己的头儿再丢脸了。

    踏前一步道:“禀杜公,我们是来求案子的。薄录厅刚收到刑部递过来的一件要案,事关将作监丢失铠甲一事,牙犬队希望能侦查这起案子。”

    “好。”杜自守道。

    孟夜长一愣,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还准备了一堆的说辞,只待杜自守问话就倒出来,哪知道他什么也不问。

    这下轮到孟夜长紧张了,他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补充了一句:“呃……标下还需要禀报,标下的爷爷孟老嗨,是将作监的铁匠,眼下也因为这件事被关进了大牢……”

    “知道了。”杜自守再次言简意赅的吐出一句。

    孟夜长再度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这么爽快,还让我说什么。

    杜自守抱起茶壶喝了一口,眯着眼睛问道:“还有其它事?”

    “啊……没了没了。”

    杜自守不再理会众人,只挥了挥手,又开始眺望高台下的风景,示意牙犬队可以离开了。

    众人愕然的施礼后出了房门。往回走的时候,孟夜长特意瞄了两眼门后,一无所获,那个沙影又不知道悄没声息的躲到哪里去了。

    一下五楼,丁零立刻一把揪住孟夜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堆起一张老脸谄笑道:“孟公子,敢问你跟杜公是亲戚吗?”

    “不是啊。”孟夜长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那杜公为什么对你格外开恩?我就从来不知道杜公还有这么好说话的时候!”

    孟夜长想了一想,正色道:“有没有可能是我的魅力比较出众?”

    牙犬队员们立刻都不屑的哼了一声,扭身下楼去了,把孟夜长和何无计晾在后面。

    何无计看看身周无人,伸手到怀里掏摸了一阵,摸出来两个银锞子,鬼鬼祟祟的塞到孟夜长手里:

    “牢里清苦,牢饭你是吃过的,没油水,去看你爷爷,总得带点酒菜。另外记得换一把碎银子偷偷塞给老爷子,杨百步那个狗贼只进不出,坑了我一颗老大的夜明珠不肯还我。他带出来的那些牢子都一个德性,让你爷爷隔三岔五给牢子贡上一粒碎银,在里面也好过些。”

    “头儿,不用,我还有。”孟夜长心里一暖。

    “你还有啥,破了御马案发的那二百两赏金,给你淬体都不够,肯定早花没了,赶尸案的赏钱又还没下来。”何无计一按孟夜长的手,示意他快点收起来,“这十两银子是我办案时勒索犯人的私房钱,不能叫人看见了。”

    孟夜长点点头,将银子揣进了怀里。

    何无计朝他嘿嘿一笑,飘然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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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牢里。

    在疏通了好几道关节之后,孟夜长终于进入了关押犯人的牢房。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疏通,给每个看到的牢子塞上几文钱,说上几句好话,就以探监的名义进来了。何无计不愧是老捉刀人,对大牢无比的熟悉,幸亏孟夜长来之前换了一袋子铜钱。

    牢子在前面带路,七弯八拐的走到一间黑漆漆的牢房前,里面关了四五个人,不像上次孟夜长坐牢里一人一个单间,想想也是,这次整个将作监都搬了进来,牢房自然不够用了。

    孟夜长一看就有些吃惊,里面的情况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他的想像里,工匠们骤然下狱,应该哭天抢地、以头撞墙才对,但面前这个狭小而拥挤的牢房中,关在里面的犯人正在……打牌!

    不愧是官家工匠,没有任何工具,硬是在地上抠泥,捏出了一幅粗糙的牌九,几个人围在里面,推得不亦乐乎。

    牢子叫了一声,孟老嗨才从牌九局里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孙子来了,顿时不耐烦的嘟囔着:“正玩得过瘾呢,你来干什么?”

    孟夜长把两只荷叶包着的叫花鸡从栅栏缝里递了进去,孟老嗨立刻眉开眼笑,一把就夺了过来,捏了捏之后把一包丢在地上,打开另一包,呼喝着让同僚们一起来开荤。

    孟夜长沉闷的心放下了一点,那包孟老嗨看似随意但丢在地上用腿压住的叫花鸡里,包着换来的一袋子铜钱。这东西是要贿赂牢子的,但不能现在就给牢子看到,得时不时拿两枚出来孝敬,细水长流的换吃换喝,要是一次全给了,头两顿肯定丰盛,后面说不定就是些烂菜腐肉了。

    孟老嗨招呼着老伙计们,一人抓了一把鸡肉吃得眉开眼笑,似乎完全忘记了送饭进来的孙子,抢了一只鸡腿吃得满嘴流油,两大口下肚才看到孟夜长站在外面,随手挥了挥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我在里面好得很,饭送来了就赶紧走。”

    “你们的案子送到捉刀人,分给牙犬队了,我会亲自来查。”孟夜长向孟老嗨汇报。

    孟老嗨忙着对付那只鸡腿,看也顾不上看他一眼,口齿不清的说道:“行了知道了,你也别在这里呆着了,赶紧查清楚,赶紧把我们弄出去。”

    孟夜长笑了笑,跟着牢子往外走。

    “我给你做了件衣服。”孟老嗨像是才想起来,在身后喊道,“回去让想想拿给你穿。”

    孟夜长点点头,脚下不停,跟着牢子往外走。

    出牢狱司大门的时候,杨百步正堵在那里,望着孟夜长似笑非笑:“下回不用送钱进来了,我已经吩咐过,对你爷爷格外优待,你爷爷在里面,不会受苦。”

    “谢杨牢头,大恩不言谢,等我拿了赏金再登门谢过。”

    “用不着,有人帮你付过了。”杨百步将手笼进袖子里,“我干儿子比你早来,你们上次出狱之后,他本来跟我断绝了关系,刚才他跑过来重认回了我这个干爹,还说只要我照顾好孟老爷子,他会求他爹认回我这个老兄弟。你知道,我是个重感情的人。”

    曾似跑得这么快……孟夜长心里想着,朝着杨百步恭身作了一揖。

    走出牢狱司,天色已经将晚,孟夜长心里沉甸甸的,仰天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孟老嗨并不是那么满不在乎,那帮狱友们推牌九的时候个个心不在焉,大小都出错了,居然一个都没发现,心思根本就没在牌上。

    孟老嗨是请老伙计们表演了一场,让孙子不要担心。

    我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直到昨天都没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人,可你们为什么要给我锁上那么多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