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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均京城皇室宗亲不安

    九月十四,距离东岱帮开宗立派的江登善七十寿辰还有两天。江家大宅里已是热闹起来,一些贺礼被提前送达,为筹备寿宴负责采买的帮众、佣人,进进出出忙个不停。只是江帮主心情并不是很好,冲着两个身穿绯服、金带佩玉、云鹤锦绶的三品官员吹胡子瞪眼,没点好脸色。

    江登善一不是皇室宗亲,二不是朝廷大员,但两个四品官员在他面前只能是唯唯诺诺、期期艾艾。两个官员品秩相同,官职却有上下,一个是刑部侍郎江隆琳,另一个则是刑部缉捕司郎中何鸿亦。江隆琳是江登善的长子,自然对江帮主惟命是从,而何鸿亦不仅因为顶头上司是江帮主儿子,就是自己负责的缉捕工作,一向也是得益于东岱帮大小帮众的协助,只能对江帮主俯首帖耳。

    两人小心翼翼退出孟创源的房间,愁眉苦脸对视一下,江隆琳略带歉意地说道:“我师弟深中剧毒昏迷不醒,父亲一向对这师弟疼爱有加,就是御医和烈焰道长也是束手无措。难免对何大人有所责难,还请见谅!”

    何鸿亦年长几岁,因和江隆琳多有往来,两人一向以“仁兄”、“贤弟”相称,此时江隆琳以“何大人”相称,知道也是多少有迁怒自己的意思,自是不敢称呼江隆琳为“贤弟”了,恭恭敬敬地施礼回道:“实是属下无能,两日来毫无进展,惹恼了江帮主。一向受少司寇提携、江帮主援助,惟有不尽感激之情,丝毫未有见怪之意。”抬头见江隆琳拧着眉毛看着宅子里人来人往,自己也只好不知所措地立在边上,脸上满是无奈和担忧。

    除了何鸿亦和江隆琳,刘恩柱、刘恩栋也是难堪至极。

    自洛恭和击杀金寿正、重伤孟创源之后,宛如人间消失。就是穆安所节制的京畿营尽数出动,两天来也是白忙一场,没搜寻到任何踪迹。找到的章老三,一问三不知,当时在小赌档的其他客人,也证实了章老三说的是实话。只得一边增加在金泰来巡防士兵,一边加紧对苍王、炎王的刺探,并找来两个舅舅商议。

    户部尚书刘恩柱、兵部侍郎刘恩栋在浩王面前,就是平时也不敢以舅舅身份自居,只能叫“安王爷”,现在处于暴风骤雨来临之前,自是以封号“浩王”相称。无奈安王一口一个“舅舅”叫得亲热,却又一会埋怨刘泽奇,一会指责刘泽珍,话里话外传递着对两个舅舅的不满。

    “金松和藏的书,虽然不在我王府,”穆安把玩着玉扇的流苏,不紧不慢地说:“若是洛恭和听信之后,闯入我浩王府,倒不是坏事,必定能让他有来无回。怕的是他查访到书在其他地方,一旦选择性公之于众,首当其冲的恐怕还是国公府、尚书府,”瞟了一下两个舅舅,“申饬降职、问罪流放不说,我母后难以维护不说,自身难保也在两可之间!”

    两个国舅对视一眼,随即错开眼神,因为实是后果不堪设想。良久,刘恩柱才试探着说:“浩王,两年多来,刘泽奇几乎和金松和形影不离。始终未能探知他把书藏在何处,否则早就结果他了。眼下,因惧怕洛恭和躲在江家大宅,莫不是书也是藏在江家……”

    “不可能,”刘恩栋反对道:“若是在东岱帮,江帮主早就献了过来。”穆安点点头,说:“别说江帮主,就是王创佑也早就翻找出来交于我了。”

    福昭喜爱藏书是人尽皆知的,两年多前,机缘巧合拿到这部《函夏百官千丑录》,翻看之下已是惊恐莫名,为避免惹来有杀身之祸。正要亲自焚烧,那知被金松和从背后一棒子打昏在地,偷拿其中一册连忙交于经常出入当时福泰来的刘泽奇。刘泽奇细看之后,也是大惊失色,因为其中竟有不少涉及家族和皇室极为私密之事!再看扉页上“之柒拾伍”,当即就问书从哪里来、还有多少。

    金松和说至少有三百来册,剩下的都在福昭的书房。刘泽奇便一面派人汇报给刘恩柱,一面让金松和带去取其他的书。结果,到得福家大宅,和几个随从强行闯入书房时,福昭仍是昏倒在地,单单不见了几百册《函夏百官千丑录》。福家下人抢入书房,见家主倒地,一面大喊报官,一面扭住刘泽奇。刘泽奇武艺不精,但对付寻常家丁已是绰绰有余,更何况几个随从又是如狼似豺,打得下人们这个喊抓贼子,那个叫有匪人。不多久,官军到了,下人们以为得救。不料官军却是把宅子里近百号人都绑走了!

    原本光凭金松和拿走的一册,就能以私建朝廷大员机密档案问斩。只是这一册书哪敢现世?好歹以从几个大书房里搜出的几本禁书为由,判了监刑。而福家近百号人口,禁不住严刑拷打竟留得不到一半!

    最终,福泰来变成金泰来,福家大宅变成金家大院。因为在审讯中得知,下人只见得金松和进去过书房,而管家官军进来之前,带着太太和小姐福盈、公子福康从后面逃走时,细软都没带走。所以穆安断定书应该是在金松和交给刘泽奇一册之前,就已经转移了的。于是一面让他继续经营金泰来为自己盈利,一面让刘泽奇明察暗访书的下落。两年来,虽然通过金松和小妾找提供的信息有到一其中一册,不是很关键但内容却又十分详实,为不打草惊蛇,书也原封未动,更是不好挑明,只待一举查获,方能有所行动。

    三人沉默已久,刘恩栋才恨恨道:“怪就怪福昭,不好好经商,偏偏又收得这么一部书。”浩王白了这个舅舅一眼,没有说话。刘恩柱看在眼里,只得连忙提出一个想法:“福昭咬舌自尽未遂,自断了舌,十指又被夹板尽数夹废。投入井狱之后,又是自己人严密看守,从来都是单独一个监房。这洛恭和武功深不可测,待在福昭隔壁监室快两年时间,莫非有我们想不到的交流方式?”

    穆安许以赞赏的目光,略一思索,便安排道:“江帮主后日的七十大宴,我要亲去!有劳二舅让井狱的人过来,我要亲自了解!”刘恩栋自是马上应承,浩王却转身向往外走去,边走边说“我现在去一趟炎王府,舅舅们自便……”

    刘恩柱、刘恩栋只好行礼:“王爷慢走,臣等告退!”

    先君臣后父子,王爷终究大过舅舅。而王爷和王爷之间,虽仍有讲究,但毕竟随便了许多。穆安领着两个随从,不坐车不乘轿,一路迤逦来到炎王府半箭之地。一个门官老远瞧见了,赶紧让人进去通报,自己迎了上去作揖行礼。穆安丢过去一点碎银笑骂:“你这猢狲倒眼尖!”

    到得炎王府门口,穆安见穆泰出得门来,连忙快走几步,迎了上去说:“二哥,要出去?”穆泰亲热地拉住穆安的手,满脸笑意地说:“我这闲散王爷,闲得慌,又少有人来往,听得说浩王来了,可不就赶紧迎了出来么?”

    “二哥,你莫不是对我这做弟弟的有什么见怪?”穆安故作生气,正色道:“我是来得少了,但你非得叫‘浩王’来折煞我么?”眨巴一下眼睛,又俏皮地轻声问“那我要不要叫你‘炎王’呀!”惹得穆泰哈哈大笑,在穆安手臂上拍打两下,然后搂肩进了炎王府。

    穆安从随从手中接过东西,示意退下。然后递给穆泰说:“二哥是知道的,我因为节制着京畿营,一向不得空闲。你封王,我一直未亲来贺喜,前几日,寻得这对羊脂玉镇纸,今日得空赶紧给你送了过来!”

    穆泰是元汶帝四个封王的皇子里,唯一不修武艺、不通军事的,于国事若不是皇命有令也懒得参与,参与时也无非是修史、撰书、拟礼之类。虽擅长写字作画,喜欢吟诗作对,但却又和精通兵事的苍王穆福关系甚密。朝廷官员在穆泰封为炎王后,有说是为防浩王独大,封为炎王是便于合力苍王来制衡浩王。也有认为是娍贵妃受宠,晋封娍贵妃之子穆康为玄王,怕有非议,所以才顺势把同样没有什么功劳的穆泰晋封炎王的。

    好在穆泰不为所动,仍是闲散在家修身养性,摆弄文房四宝,乐在其中。现在穆安送的羊脂玉镇纸,通体无暇、质地细腻、温润坚密,想是价值不菲,虽穆泰大是喜爱,仍不得不推辞:“三弟!首封当日你府上就没少送东西过来。如此美玉,制为镇纸,实是可惜!二哥不能收受……”

    “我的好二哥呀,”穆安微嗔,说:“别说你贵为王爷,就是一些大臣,都有用黄金夜壶的。你用个玉石镇纸又有什么的?”顿了一下,又说,“有朝一日你荣为亲王,再有更为贵重之赏赐,你又该当如何处置?或更有进步……”

    亲王之上,还有何等爵位?吓得穆泰一把捂住穆安嘴巴,连忙告饶:“我受了就是,受了就是。你可别胡吣了……”穆安见他成这样,暗暗好笑,仍是嘴硬说:“这有什么……”

    “哎!你一向忙,”穆泰连忙打断,扯开话题:“前两日又有人在均京城内当众杀人,还重伤了东岱帮的人。京畿重地,如此行凶,京畿营不忙么?”此话倒是正合穆安的心意,但他只是不动声色道:“怎么不忙?只是毫无头绪,不知从何下手,还不如找二哥聊聊天,松散下心情。当然,也是听说凶手要找的什么书,放在王府里……”

    穆泰忙正色道:“我这里书确实多,但却保证没有行凶之人要找的书!”穆安噗嗤一笑:“我的好二哥呀,我们现在连他要找什么书都不知道哩!谁敢说他要找的书在你这呀?”看到穆泰神色一时轻松,又补充说,“我是怕他万一闯入那个王府,我这节制京畿营的岂不罪过大了?这才来提醒你严加防范……”

    “这强人,连王府都真敢闯?”

    穆安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武艺之高,骇人听闻。甚至,是已经去过一些王府了的……”

    “去过那个王府?”穆泰稍有紧张地问。穆安盯着穆泰的眼睛,严肃地说:“听说此人和二哥府上的何管家有接触!”

    穆泰吓了一跳,以为是穆安捉弄自己,但细看脸色又不像是玩笑。于是满脸涨得通红,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急急地转了几圈,问穆安:“当真?!”见穆安点头,穆泰一屁股坐下,又问:“兄弟,如何处置是好?”

    穆安见他甚是不安,知他生性胆小,先是安慰道:“二哥莫急,一是怕有误会,二是就算有这事,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不好说的。当然,最关键是,我是担心的是二哥府上小人作祟。”从怀里拿出一张海捕文书,用手指点了点,“让何管家辨认一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