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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丰镐楼青梅竹马重逢

    凌春波跟着业世祯进了丰镐楼时,正是金泰来里三人安排已毕,单等洛恭和自投罗网的时候。业世祯似乎是丰镐楼的常客,见得他进来,一个伙计直接领着进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隔间。

    伙计问:“两位客官,用什么酒菜?”业世祯自己先坐了,一边用手示意凌春波落座一边说:“菜随意,两荤两素,再加个油炸土露子,”一路走来虽是不疾不徐,但也冒了些细汗,他脱了外衣放在一边,“酒嘛,不拘好坏,按两斤的量先来,和菜钱一起凑够十两银子吧。”

    伙计复述一遍,出了门去。凌春波才问:“土露子是什么?”

    “就是落地松!”

    凌春波虽不是第一次来丰镐楼,但都是在一楼大厅用些常见的菜式,显然仍是不明落地松所指何物,又不好再问,心想待会上菜了就知道了。业世祯见他表情,又补充说:“也叫落花生。”凌春波才恍然,哦了一声。业世祯笑了笑,说:“这玩意不常见,各地叫法不一,还有叫人参果的呢。不管叫什么,正是应季的时候,最好的下酒菜了。”

    “听过落花生,没见过、没吃过,今天算是开开眼界吧。”凌春波说罢,身子往业世祯面前探了探,小声问:“要见的人,什么时候来?”业世祯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好你个凌春波,看把你急得!你哪怕稳重个一时半会,我得少说好多话……”听见隔间有人推门而进,连忙站起来,“这不就来了?”

    进来的人身材高大,年逾五十。满面红光,又身着绛色外袍,更加显得身材飞扬。爽朗一笑,抱拳说:“让二位久等了……”业世祯连忙介绍道:“这位是马五爷,丰镐楼的老板!——这位是……”

    “凌春波,春波老弟嘛,我是知道的!”马五爷抢先说了,并拍了拍凌春波的肩膀招呼道:“春波老弟,赶紧坐,我们坐下说。”正好见店伙计端着条盘进来,打望了一眼,就吩咐伙计:“让厨房把新进的肥羊,烤一份送过来。”

    凌春波一直没插上话,见他吩咐完,便抱拳行礼:“马五爷好!”马五爷见凌春波仍是站着,有拉着他一起坐了,一边给凌春波倒酒一边说:“别叫什么五爷,我本名马武燕,家里排行第五。叫我老马、老五都行,马五爷是外人叫的。兄弟朋友之间,我虚长你们十几岁,叫我五哥就是我的面子了。”凌春波觉着马武燕亲热、随和,自己也是爽快的人,也就大大方方再次抱拳,朗朗地叫了一声五哥。五哥哈哈一笑,一边倒酒一边又说:“的我和世祯贤弟是极熟的,听他说起你,早就想见见的,一直不得好时机——先吃,咱们边吃边聊!”

    业世祯连忙动筷:“早饭没吃,确实饿了!没我什么事了,你们慢慢聊、细细聊!”说罢,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马武燕又是哈哈一笑,跟凌春波说:“业师爷读书无数没有好文章,我老五习武伴生从未动过手,也是绝配了。尤其是性子都是爽快之人,但他惜字如金不喜欢多说话,我却滔滔不绝说个不停,算是互补了。”

    凌春波对马武燕其人其言,甚是好感,至此已没了初次会面的拘谨,听他说完也不禁莞尔,举杯和马武燕一碰:“五哥和他还有一桩绝配没说,他精于天下美食你长于酒楼生意,这应是你们最为绝配的地方了……”

    “错!大错特错——”业世祯虽顾着吃,耳朵可没闲着,连忙打断凌春波说道。而马武燕则又打断业世祯说:“我这酒楼生意见好,可我美味佳肴是一窍不通,完全是因为我和谁都是自来熟,都是冲着我这个人热闹来的!”

    业世祯不满被打断,举着筷子指着马武燕说:“好你个马老五!最烦你生怕没机会说话的样子。还有,说你自己习武就不要提我读书好不好?扯这么远,什么时候聊到正事?”经这么一提醒,被马武燕的热情而忘记一堆问题的凌春波也正色起来,眼巴巴看着马武燕。马武燕对业世祯的言行不以为意,也恍然大悟,连忙一手端起酒杯向凌春波赔罪:“瞧我这嘴!”喝了,还在脸上抽了一下。

    放下酒杯,就细细说了起来。

    丰镐楼作为均京城最大的酒楼,可俗可雅。一楼打尖垫饥的居多,二楼对饮小酌为主,三楼、四楼更为清净,多是宴请会客、聊天谈事的。不管几楼,但凡聊个什么事,如果不是特意防范,跑堂的伙计多少能听到一两句。

    就在昨日,一个叫隋秋林的小伙计,听得二楼一个隔间一老一少的谈话,年长的说:“赶在你和凌春波换班前,在北墙下交割就是……”伙计推门进去,二人停止谈话,但伙计听得凌春波名字,已是留了心眼。不动声色出去后,走到隔壁没人的房间偷听。听见年少的回应:“可得千万得在明早我换班之后、尚书府办公之前送还……”年长的说:“这是自然……就是万一,也有周全……”

    “隋秋林见话音变小,又怕二人察觉,赶紧过来跟我说了这事。”马武燕说到此处,一觉口渴,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凌春波乘机提问:“这隋秋林是谁?怎么知道我了呢?”马武燕放下茶杯,看了一眼业世祯,业世祯就接口:“这事我来说吧——五哥一向为人热情,你是已经见识过的了。三年前,就丰镐楼门口躺了个奄奄一息的青年人,五哥好心救助,知道是家乡闹了匪灾,逃难至此的。调养之后,就留在了丰镐楼做了伙计,昨日他求助于五哥时,正好我也在。当着我两的面一说,我也问他怎么也认识你……”

    凌春波急急地问:“他怎么说?”

    业世祯看了看马武燕,马武燕叫了一声:“娄二哥,把隋秋林叫过来吧。”外面娄二哥答应了一声,听得脚步声渐远,不多久,又脚步声近。娄二哥推开房门说:“东家,来了……”这隋秋林一进门,扫视一下,盯着凌春波看,竟然泪流不止,嘴唇不停颤抖,就是开不了口。凌春波先是诧异,也仔细打量了一下隋秋林,随后也是极度震惊,嘴吧张开几次却又发不出声音,两人居然同时因为激动和兴奋而失声!

    直到隋秋林终于哇地一声嚎哭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凌春波身前,一把抱住凌春波双腿。凌春波才不敢相信地、颤声问:“秋、秋水?你是秋水?”良久,才得到回应:“是,我是秋水!我是凌秋水!春波哥呀……”

    见二人哭成一团,马武燕连忙安慰二说:“好了,好了!不要一味哭了,好好聊聊。”看了一眼业世祯,又说:“我们先出去,你们兄弟好好聊一聊。”业世祯连忙起身,也说了句:“好好聊,别哭了。”

    二人说了就要往外走,凌春波一把拉住马武燕,双膝跪地,重重叩了一个头,肩膀抖动不已,没出声。凌秋水见状,也跪倒马武燕面前,说:“谢谢马五爷大恩大德……”马五爷一手一个把兄弟二人拉起,也红了眼圈,说:“多说无益,久别重逢,好好聊。我们先出去,就在隔壁房间再备酒菜为你们贺喜。”说罢三人转身出去,最后的娄二哥把门带上。

    圣正十八年,元汶帝御驾亲征,凌春波已是应入伍。入伍前,凌春波因父亲早亡,姐姐又远嫁,再三叮嘱小他三岁的凌秋水好好照顾娘亲。战事已毕,告假还乡,一是探亲,二是完婚,那知在半路就听到凌家渡匪乱。

    心急火燎赶到凌家渡时,整个村庄只见遍地尸首白骨、遍地断壁残垣,只有十几个剿匪的军士在寻找阵亡的士卒。凌春波发疯似找到自己的家,双手扒了大半天,竟然寻得好几个焦黑尸体,哪里分得出母亲和弟弟。寻到未婚妻所在的船坞时,自是一个人影也不见。形单影只在凌家渡待了两天,只得回到军营。自此对匪人恨之入骨,在浩王第二次剿匪之际,竟然花了积攒多年的军饷,调入剿匪所在军队,期间几乎杀红了眼……

    现在既然知道弟弟还存活,少不得问:“娘呢?”

    凌秋水说:“娘和眉音姐就住在骡马街……”骡马街就在丰镐楼不远处,凌春波大喜:“真的?眉音和娘在一起?”见凌秋水点点头,他几乎快要昏厥了。急急地转了几圈,才抓住凌秋水的肩膀,大声说:“快带我去,快!”

    “好!”凌秋水挂着眼泪笑着说,开门就往外走。经过隔壁房间时,娄二哥开门对兄弟二人说:“东家已经让人去接了,你们兄弟先进来坐吧……”凌春波摇摇手,看着房间里的业世祯和马武燕说:“不行,我也得去接,接到了仍来这里!”忽见原本坐着二人起身,都看着身后,自己连忙扭头。正是自己的娘亲和未婚妻!

    一家四口,少不得在走廊上抱头痛哭,娄二哥、马武燕业世祯好不容易把四个劝到房间里一顿安慰。终究是凌春波先止住了哭声,细细打听了三人情势。知道眉音一直在家照顾老娘,只有凌秋水一人挣钱,想必是清贫不已。忽然想起进门前递给业世祯的银票,也感激他和马武燕这一番安排,于是郑重地向两位鞠了一躬,说:“若不是你这么一番安排,我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自此以后,我兄弟两个自当涌泉相报……”

    马武燕连打断:“春波老弟,言重了!”业世祯也说:“贤弟见外了!”娄二哥则趁机请示:“东家,您看这时辰,酒菜是现在就上,还是你们先说会话,等会直接吃晚饭?”

    业世祯看着马武燕说:“估计他们一家子这会也吃不下什么,我们陪老太太说会话。我给老太太和秋水讲讲春波的事,让春波、眉音这一对青梅竹马去隔壁,也好好说会话!”

    老太太和马武燕连忙鼓掌叫好,凌春波则推了一下业世祯,顺便跟老太太介绍了一下业世祯,然后拉着眉音的手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