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刘先生。”转天大早,赵峥带上俩徒弟,捧上两罐宝贝就找来了刘思贤的住处,这次贩盐,刘思贤一行好几十号人,又带着许多货物,村里没有客栈野店,他们自己带着营帐,在村外自成一寨。赵峥来时见营帐外围好些黑衣人守卫,也觉得新奇有趣,赵峥走近就被人拦下,说明来意之后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才被人带着进去见到刘思贤。
见到赵峥,刘思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梁哥儿不必客气,如何这老早就来找在下,可是遇到难处了?”
“难处是有,不过却也没辜负先生托付。先生请看,这就是昨日你给我的十斤粗盐和黑糖。”赵峥笑着挥挥手,两个徒弟手里捧着的陶罐走上前来,打开盖子,露出里面白花花的细密晶体,刘思贤见了大吃一惊,一时竟愣住了。
赵峥见他样子,心中得意,暗想这买卖十拿九稳了,接着说道:“只不过除去杂质之后,精盐就只剩七斤二两,白砂糖只有六斤八两,由此可知原本盐糖二物,质地之粗劣。”
刘思贤算得见多识广,世间上好的夏国青盐、天竺糖霜他都见过,但比之眼前细密均匀,洁白如雪的盐和糖,与之相比却是更胜一筹,他伸手粘了点盐,咸味纯粹丝毫没有杂味,又尝了尝糖,甜入骨髓,眼前所见,口中所尝,不由他不相信眼前的事实,眼前这青年当真有精炼盐糖的法门!
“梁贤弟果然是大才,来来来,坐下说话,来人看茶,看好茶!”老于江湖的刘思贤很快就从震撼惊喜中恢复过来,脸上又挂上人畜无害的职业微笑,招呼起赵峥。
客随主便,在刘思贤的账内宾主落座,两个徒弟识趣地站在赵峥身后,刘思贤没有问起,赵峥也没主动去引荐两个徒弟给他认识。
进来两个娇俏嫣然的侍女,一人手捧一个食盘,上面摆着形状各异的精致盏碟泥炉等工具,一人端进一张矮几,二人熟练地布置起来,赵峥这才想到自己是在宋代,自己习惯的茶香扑鼻的散茶也就是乡野村民会喝,烟酒茶在现代都是寻常的生活消费品,赵峥虽谈不上有什么大瘾,却也是有点小爱好的,只可惜来到这个时代好些个月了,除了自己蒸馏个白酒偶尔跟老爷子对饮一下,烟和茶算是戒了,此时不免勾起了自己心里的馋虫,又见这两个侍女虽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模样可人,这一大套茶具,令赵峥有些期待起来。
因为唐宋时期的制茶工艺不同于现代,所以当时茶多为茶饼,只见二女生起红泥炉,将两块黑褐茶饼置于铁丝箅子上,在炭火的烘烤下,一股沁人的茶香顿时散发出来,这种熟悉而又陌生,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引得赵峥洗了洗鼻子,甚为享受。
“梁贤弟原来也是爱茶之人啊,这是江南的顾渚紫笋,去年大官人托人重金购入一批,鄙人有幸得了一些,一直带在身边,没舍得喝,今日与贤弟共品。”
“小子惶恐,荣幸之至。”赵峥嘴上客气着,但神色却不卑不亢。
茶饼在侍女的翻动下,烘烤得香气四溢,片刻侍女将烤热的茶饼取下,放在几上的白纸上,趁热用纸包起来,将之反复碾压,直至碾成粉末,再用茶罗精筛一遍,将茶沫盛入青瓷大碗中备用,与此同时,另一侍女轻摇团扇,在红泥炉上架起铸铁小锅,煮起水来。二女动作娴熟优雅,让赵峥恍惚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与女友在茶室喝茶谈天的快乐时光。
刘思贤见赵峥沉稳的样子,实在觉得与个乡野匠人不甚相配,见锅上已蒸腾起冉冉蒸汽,刘思琪亲自走到几边,一边观察锅中水面变化,一边说:“煎茶重在候汤,候汤要求水要三沸,要根据水的变化,来决定何时加水,何时加入茶叶。”
“刘先生这是‘磨成不敢付僮仆,自看汤雪生玑珠’,真颇有苏大人名仕之风啊。”赵峥随口附和道。
“哦?贤弟竟也是懂茶之人,这茶喝得值得,喝得值得。”刘思贤喜道。
“不敢不敢,早先听人说起过,觉得有趣就记下了,刚见先生细观汤色,竟与古人暗合,小子孟浪了,这茶中学问细微精妙之处还望先生指点。”
“贤弟莫要过谦,当今官家曾言‘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冲淡简洁,韵高致静……’,并亲注《大观茶论》,茶道至简至纯存乎天理,实乃君子之道。”显然刘思贤是个爱茶之人,自己虽是个读书人,却未能入仕途,混迹江湖,跟着主家做着私盐买卖,心中多少有些不甘,难得遇见个懂茶的,还把自己比作苏东坡,心里跟赵峥不自觉地亲近了起来,话也多了。
“所谓煮汤三沸各有特征,必要掌握诀窍,方能沏出好茶。一看水泡,二听声音。一沸时,水面会出现隐隐可见的水泡,犹如螃蟹眼一般,并伴有轻微声响,这时可以将火势减小一些;”刘思贤一边说,一边招呼赵峥来看,“二沸时,锅的边缘出现连珠水泡,犹如鱼眼般大小。”
说着刘思贤从锅里舀出一瓢水,淋加入茶沫并搅拌。又是一层茶香,随着沸水冲入激发出来,刘思贤也颇为享受得眯起了眼睛。
“三沸时,‘沸波鼓浪’,此时水彻底开了,这时要将原来舀出的水添回,选择青瓷碗倒出以衬托茶色,于是茶的色、香、味、形便都有了。三沸之后,水便‘老’了,茶的精华也不能被全部激发出来,失去了最佳状态。对于好茶等同于毁了。”刘思琪嘴上说着,手上熟练地操作起来,两个侍女只能给他打着下手,用开水烫好两只建盏,刘思贤将青瓷碗中的调匀了的茶膏各挑到盏中一些,最后一边注入开水一边用茶钥击拂,使之泛起汤花,直到出现满盏的茶沫,鲜白的茶色与细密的茶沫竟也如咖啡拉花般形成图案,只不过这刘思贤的手艺可能还不到家,那图案赵峥怎么看怎么都是大写意,刘思贤却不知赵峥心中所想,自觉甚是满意,回到座位,两侍女分别向刘思贤和赵峥献上一盏茶,恭敬地回到茶几前侍候。
刘思贤挥挥手,两人施礼退下,赵峥知道刘思贤是要跟自己谈正事儿了,让两个徒弟也退了出去。
“这一杯为品,二杯是喝,待到第三杯就成牛饮了,就失却了风雅,贤弟请用。”说着自己也拿起茶杯一脸欢喜地闻了闻,看了看,显得甚为满意,片刻方才浅酌一口,发出一声爽快至极的赞叹。
赵峥也学着他的样子,喝了一口,入口茶香气四溢,先苦后回甘,却是好喝,只不过出于新奇刚才的茶艺展示赵峥也是看得兴致盎然,但弄了半天就喝这一盏茶,赵峥还是觉得这有点形式大于内涵了,茶叶难得,要是可以倒是找这刘先生买点散茶,平日里自己也能喝喝。
“贤弟,言归正传,愚兄真是佩服你的手段,竟能在一日间把这粗盐砂糖变成世间少有的精盐白糖,你开个价吧,愚兄想要你这秘方。”刘思贤闭目享受着茶香,片刻后回过神来,手里把玩着茶盏说道。
“刘先生,你看这精盐白糖可能找到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