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里漠北和唐松年的谈话渐渐沉重的时候,颜如玉和唐柠也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唐柠熟练的处理着鹿肉,嘴上也没耽误和颜如玉的谈话:“颜姐姐,你和那个凶凶的家伙是什么关系啊?”
颜如玉也挺烦恼的,“我也不好说,我应该算是公子的奴婢?可是公子好像不这么想……”
她是很认真的烦恼这个问题,因为她对自己的定位就是百里漠北的俘虏。
只不过一路行来,百里漠北除了叫自己对付一些小杂鱼,其余的衣食住行根本就不用她,这令她很费解,感觉自己的价值好像大多体现在“好用的打手”上了。
但这可不是她的目标,她的目标是成为缠绕在大树上藤蔓,抱紧百里漠北的大腿,做一个随叫随到的万能女仆。而不是一个随叫随到的挫骨扬灰焚化炉……
然而这话在唐柠听来,就没那么单纯了。她心下暗想:多么糜烂的关系啊!颜姐姐只是一个女仆,但是她这么好看,肯定已经被那家伙吃干抹净,还不给任何名分的当做一个好用的器具了……
在这样的频道错开下,两人结束了这个话题。
“唐妹妹,你和你哥哥进京赶考,在长安可有栖身之所?”颜如玉问道。
“哎,我们都是河东府出身的,在京城又没有亲朋好友,我也为这事发愁啊。哥哥倒是可以拜在大儒门下,住在学社里,我就不好办了。”唐柠对颜如玉就没有特别的戒备,原因大概可以归结为颜如玉长得好看吧……
女子凑在一起,聊得大多数还是风花雪月,唐柠只当颜如玉是个漂亮姐妹,哪里晓得她是胸有大智的前任白莲圣女,三下两下的就被颜如玉把话套了个一干二净。
……
百里漠北此时跟唐松年也相谈甚欢,毕竟唐松年只是一个书生,没什么城府心思,所以探讨的也多是儒学典籍一类的话题。
百里漠北也乐得逗弄逗弄读书人。
百里漠北对唐松年说:“唐兄,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思维太死板了,不够灵活。你想想,大考的主考官,那当年都是才华横溢,什么典籍注解没读过?这都是人家玩儿剩下的了。”
唐松年一脸恍然大悟:“漠北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此言甚是有理啊!那以贤弟之见,这儒圣典籍,还要不要读?”
百里漠北正色道:“唐兄糊涂!儒圣经典岂能不读?只不过要有自己的见解,最好是独树一帜,标新立异!你且说几句老少咸宜的儒圣语录,看我为你讲解。”
唐松年想了想:“那就以‘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为例。”
百里漠北信口开河道:“简单!孔圣的意思是,你爸妈还在,你跑不远的,跑了也有办法把你抓回来!”
唐松年瞪大双眼,嘴张的圆圆的,显然是被百里漠北的狂悖之语吓到了。片刻之后才期期艾艾的说:“漠北不要乱说……”
百里漠北看见唐松年这幅表情,心中偷笑,这唐松年,哪里都好,人也正直善良,可惜就是太过于信奉儒家那一套,以至于失去了天性。
于是他一脸严肃的说:“唐兄此言差矣?为何别人为孔圣作注解,就是经典;我为孔圣做注解,就是乱说?”
唐松年讪讪的说:“这不合礼数……”
百里漠北笑道:“敢问唐兄,何为礼数?孔圣周游列国,被人驱逐惶惶如丧家之犬时,可合礼数?”
唐松年沉思道:“自然不合。”
“那既然孔圣都有不合礼的时候,咱们还非圣人,哪里能事事合礼数?”百里漠北反驳道。
唐松年辩不过,便又说:“可是《论语》是孔圣的言辞,怎么能如此粗鄙?”
百里漠北看着唐松年:“粗鄙?我倒是想问唐兄,这究竟有何粗鄙?你也说了,这是孔圣的言辞,那么你又不是孔圣,怎么知道孔圣不是这个意思?”
唐松年急的向辩驳,但是口拙。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整句。
百里漠北继续说他的歪理:“唐兄你想啊,孔圣出世时,正是中土分裂,四海争锋的年代没错吧?”
唐松年点了点头:“确实,那时天柱之下,四方各自为王,中土的统御实际上已经很衰落了。”
百里漠北继续引导他:“那你看,那时候的儒者,讲究‘礼、乐、射、御、书、数’六艺对吧?”
“没错。”
“你说射、御之道,都是好勇斗狠的能耐,为何能得儒者青睐呢?列国连年征战,孔圣是怎么在战阵之中毫发无伤的呢?怪力乱神,为何没有阻止得了孔圣传道呢?”百里漠北连连发问,让唐松年陷入了无暇细想的漩涡中。
“对啊,我怎么从来没想过呢?”唐松年疑惑的喃喃自语道。
百里漠北乘势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就是孔圣其实是个喜欢靠拳头讲话的人?你想啊,毕竟就连史书上都记载了,孔圣身长九尺六寸,魁梧有力,肌肉虬结……《论语》这本书,有没有可能记载的是当时道上的规矩?”
这纯粹就是百里漠北在胡说八道了。
但是唐松年看着自己黑毛如针的粗壮臂膀,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一瞬间打开了新的大门!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一定是我们后来人把孔圣的话想的复杂了,真想往往就直白的摆在所有人的面前,但却被大家视而不见了啊!”百里漠北看着忽然蹦起来手舞足蹈的唐松年,嘴角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唐兄……你是不是接受的有点太快了?你重建三观的速度能不能稍微符合一个正常人?
唐松年兴高采烈地拉起百里漠北,“漠北大才!今日一番当头棒喝,真是叫我茅塞顿开!原来如此,我全都明白了!儒者就是要武德充沛啊!今年的大考我更有信心了!”
百里漠北皮笑肉不笑的跟着哈哈哈哈,实际上心里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
待到鹿处理干净,四个人围坐在一圈,百里漠北被唐松年拉着大谈特谈,就差当场斩鸡头烧黄纸结拜为异性兄弟了,唐柠和颜如玉也是姐姐妹妹的叫上了,大家紧绷尴尬的气氛全然消散。
一面烤着鹿腿,另一边靠着篝火的热力烟熏着鹿肉条。
唐松年对百里漠北说:“你我都要去往长安,一路结伴而行倒是好的,只是我要去赶考,等到了长安,就要分开了。”
百里漠北洒脱一笑:“天下无不散筵席,萍水相逢即是缘,不必在意还没有发生的事。倒是你,只拿这一点儿肉干做束脩,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名师带路……”
“束脩是古礼,应该可以的。老师的话倒是有人选,我有一位同窗在稷下学宫求学,他会为我引荐名师。”唐松年回答道。
百里漠北虽然不是读书人,但是跟燕无缺、岳绮等人谈及国事时,也大致了解过一些。
科举虽然公平,但也只是相对公平。它主要的形式是糊名取士,保证了试卷的公平。
但是考试,答卷只是一部分。科举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如果有名师带路,那么大概率会取得一个比较好的成绩。
原因很简单,主考官是朝廷选派的,但是批卷的却不可能主考官亲力亲为,否则上万份试卷要批阅到何时?
大多数都是由主考官请德高望重的大儒审阅,主考官也有老师,也有母校,也有师兄弟。这些人同气连枝,自然而然的就会偏向自己的学院。
即便不是同个书院出身的学生,也难免老一辈有相交密切的好友,到时候只需要老师出面,私下叮嘱一句,做个人情往来,也有不小的几率及第。毕竟主考今年是你家的,明年搞不好就是我家的,谁还没个得意风光的时候?
稷下学宫作为孔圣亲传,在儒林的地位不低。即便是现在天下间风光无限的四大书院,往上捯三代,那个不跟稷下学宫沾亲带故?
儒林学阀,讲究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故而唐松年才能对这次的科举有极大的信心。百里漠北倒是无所谓这点,学阀不学阀的,只要它能起正面作用就行。
中土千年不过一个孔夫子,不能指望这帮做学问的又那么高的道德水准,起码在治国理政上别丢了老人家的脸。
不过就凭现在这个百家争鸣的局势,恐怕儒家连最后的这点辉煌,都要化作天边的余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