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漠北三人刚到粟阳县城下,就远远瞧见骆河山和独孤恭向他们这个方向快速赶来。百里漠北大喜,这意味着他们不论如何逃脱了追捕,加之自己这里有惊无险的解决,令本不富裕的人手没有再出现减员,真是大好的喜事!
可是骆河山和独孤恭身后的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百里漠北忽然脸色一僵,嘴边的笑容又苦了下去。
在二人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沈玉衡和沈竹!
想到自己连蒙带骗的把二人哄回了青竹峰,自己却不守承诺,拐带着岳绮四处跑,给白莲教使绊子找麻烦,把两人抛之脑后。他都不敢相信这两位得气成什么样子。
骆河山一行人自然也瞧见了百里漠北,速度不减,片刻后就到了身边。一碰面才发现,这两位也没落到什么好处,挂彩的挂彩,添伤的添伤。
百里漠北迎上去问道:“看两位大哥的模样,想必也经历了追杀?你们是怎么摆脱的?”
独孤恭尴尬的让开半个身位,让沈玉衡走到前面来,口中解释道:“咳咳,多亏了你师父沈道长引来了强援,我和老骆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单打独斗不是那些妖僧的对手,差点要殉职的档口,一位道长从天而降,并起剑指一划,妖僧便伏诛了,可惜道长杀完人转瞬就没了踪迹,令我好生疑惑,后来你师父赶来,我等才知道是青城的高人。”
沈玉衡听着独孤恭简短的解释,也不出声,只是定定的看向百里漠北。
这眼神无喜无悲,既不似岳绮的锋锐又不似颜如玉的清冷,只是没什么焦距的落在他身上,却激起他一头的白毛细汗。
没有疾风骤雨般的指责,也没有丧气的拂袖而去,沈玉衡这副样子倒像是被负心丈夫抛弃的良家女,只知道自哀自怨,却让百里漠北尴尬紧张到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沈竹倒是没有像沈玉衡那般,性情直率的她径直冲上来,秀气的小拳头劈头盖脸的打向百里漠北,嘴里还狠狠的骂道:
“臭师弟、坏师弟……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回去?你知不知道师父多担心你?我们连你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万一你死在了外面我们怎么办……”
百里漠北瞧着小竹子眼眶中泪水直打转,到嘴边的辩解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是任由她捶打自己的胸膛。
他不想再让师父和师姐掺和白莲教的事情了,这里面的水太深,白莲教七品高手多如狗,哪怕一个肉山罗汉都让众人险死还生,哪有一丝一毫的安全可言?
他有私心,只想保护好自己的小小青竹峰,战事焦灼,如果继续让她们深入其中,他怕那一天自己一睁眼就会听到噩耗。
百里漠北深知自己实力甚至不如她们,但是为了能拥有保护好她们的力量,只能铤而走险,否则就在青竹峰里不问世事,得何年何月才能得到那三样奇珍?
只有为山海司拼命的办事,才能看到未来。这些都是无奈之举。
沈玉衡大概明白他心中所想,所以未曾责骂他。但是她心中也不好受,做师傅的,没能传道受业,已经是失职;现在还被视为累赘,要龟缩在山间,不能为弟子遮风挡雨,那岂不是一丁点用处都没有的废物?
沈玉衡自哀自怨,沈竹可管不了那么多。她一个孤儿,从小在山上长大,没有朋友,只有数不完的修行典籍,背不完的仙道术法。唯一的亲人就是亦师亦母的沈玉衡。天公作美,终于在十六岁这年,她迎来了人生中第二个亲人。
百里漠北对她来讲,从陌生人变成亲人,是一点一滴打开心扉,最终接受了这个像是兄弟一样的人。他们吵嘴,玩闹,给她如一池死水的生活带来了数不清的涟漪。然而这个兄弟,却抛下了她独自闯龙潭虎穴,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百里漠北沉默良久,任由沈竹打累了蹲在地上低低的抽泣,旁边一群人都识情知趣的到了远处,显然是不愿意掺和青竹峰的家务事。
百里漠北不知该如何安慰小竹子,沈玉衡也只是呆呆的看着不说话。
“师父……”百里漠北还是低低的叫了沈玉衡一声。
“……”沈玉衡就像没听到一样,也不搭理他。
他知道两人心中都有气,这股火不发出来,今天一过,可能三人之间就会出现巨大的裂痕,于是他又低声叫了一声沈竹:“小竹子……”
“干嘛……我不想理你。”沈竹压抑着哭腔,但可惜还是暴露了。
“我错了!我发誓,之后不论干什么,我都不会瞒着你们,你们同意我就去,不同意咱立马回家,好不好?”百里漠北道歉的非常诚恳。
“你是个大骗子,我不相信你。”沈竹头也不抬,小脸依旧埋在膝盖窝间。
百里漠北无奈,“我发誓还不行吗?”
“你发誓有什么用?老天爷那么忙,哪有功夫来管你?”沈竹毫不留情的瓮声瓮气的吐出一句天真之语,让百里漠北又好气又好笑。
得,这丫头真不好糊弄,把老天爷搬出来都镇不住她。百里漠北无奈的想到。
“那我对三清老爷发誓总是了吧,咱们祖师爷有闲工夫,专门管咱们的。老君在上,我发誓,今后一切都听师父和师姐的,如有违背,五雷轰顶……”百里漠北只好换了一个法子。
他话音没落,天空中突然浮现一道巨大的金光符篆,一笔一划搅动此地风云。
突然出现的异象令所有人都震惊了,天地之威无可匹敌,这道金光符篆之下,就连修为最高的岳绮都心惊胆战。
岳绮浑身发抖,吓得大叫道:“这什么东西?”可惜在场所有人都和她反应差不多。
沈玉衡目光惊疑,这符篆虽然还没写就,但是她已经隐隐看出,这是“老君诚意符”,此符上达天听,可以沟通鬼神,最重要的是它能令人正心诚意,多是仙家弟子用来聆听道心,驱逐心魔所用。此符若成,相当于将百里漠北今日所言上告苍天,只怕以后如有违背,真的是要五雷轰顶的!
可是谁有这样大法力来做这种事呢?沈玉衡一时也摸不到头脑。
沈竹方才蹲在地上,符咒一出,巨大的压力将她压翻在地,顾不上摔得生疼的屁股,她瞧着天空中缓缓成型的诚意符,惊讶的说:“天啊!老君真的听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玉衡立刻联想到大师兄跟她说过的百里漠北有幸被老君赐宝一事。神色恍然,没想到老君对这个小辈还挺有耐心的。
时间不长,符篆成型,化作一道光芒没入百里漠北后脑处。天地间绝强的威压也渐渐消散。岳绮依旧忍不住心惊肉跳,连忙问道:“沈真人,你是青城真修,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沈玉衡本来的自哀自怨随着符光隐没也消失不见,再无半点阴郁,心情大好的解答道:“诸位不必惊慌,方才是劣徒发下毒誓,祖师有感,赐下印记而已。”
岳绮脸色发白:“青城祖师?我入混沌境以来,肉身神魂熔铸一体,本以为世间再无可动摇心神之事,没想到天外有天,刚才不过是一道符篆,险些扯得我三魂七魄都要离体了……”
余下众人也都有此感,当下连连点头。尤其是骆河山和独孤恭,亲眼见到青城老神仙出手,便已觉得不可思议,这下更胜一筹。
在场人中唯有百里漠北呆滞了,他不过是哄哄小竹子,怎么还真给盖了个戳啊?!
小竹子这下也不哭了,老君亲自给百里漠北背书了,还能有什么问题?天地为鉴,百里漠北说的都是真话!想到以后愚蠢的师弟就要为自己马首是瞻,小竹子觉得似乎也不是不能原谅他。
沈玉衡的想法和小竹子差不多。祖师保证了,那自己也可以大方一点原谅这个不肖徒儿一次。
眼看一场家庭伦理大戏消弭于无形,在场的大家也都很快乐,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样的狗血剧情的。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除了百里漠北。他皮笑肉不笑的说:“师父,师姐,你们看,我是真心知错了,能不能原谅我。”
“好吧,看在老君的面子上。”
“好吧,看在祖师的面子上。”
沈玉衡和沈竹异口同声的说。百里漠北看着面前这两个表情八分相似,笑面如花的女人,只能自认倒霉,把恨不得骂娘的话压在了心底。
而此时青城山老君阁内,老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嘀咕道:“谁说本君很闲的……我也是有正事的好吧……
还有这个臭小子,怎么平时看着奸猾似鬼,哄女人的时候活像本君的葫芦,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还得我亲自出手……”
牛儿在他心底“哞哞”两声,意思是你还有心思关注这个,怎么不是闲的?
老君气的拍了拍牛儿的头:“你懂什么?这就是最大的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