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漠北混在人群中,跟随人流一并循着那菩萨指引的方向走去。
渐渐地远离了燕都,七拐八扭的来到了一处荒野。
接着队伍便放慢了速度,不过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山头下,百里漠北远远的瞧见许多消瘦的难民在伐树采石,此处已经隐隐有了村落的雏形。
队伍在这荒山野岭停下,难民们都面面相觑,这里似乎与那菩萨应许的地上佛国有不小的差距,一时间都有些躁动了。
“怎么不走了?”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停下了?”
“不会是骗人的吧?这不像是什么地上佛国啊……”
一时间难民们七嘴八舌的嘀咕起来,顿时交头接耳声不绝。
那菩萨身边的一百零八罗汉从云端降下,站在难民们身前一丈远处,其中一人为首,以法力加持音声,开口如黄钟大吕般说道:
“地上佛国非有大福源者不可入内,我佛慈悲,应许你等在外围安家,日日聆听妙法。若有开悟者,即可进入佛国!”
那几个白莲教的拖儿立刻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纷纷应和。
“对啊,我等如草芥一般的人,哪能这么快就永享极乐?非得有一番磨难苦修才是啊!”
“尊者的话很有道理啊,眼前这些人不就都在建设家园吗?我等愿意在佛国边缘聆听妙法!”
“父老乡亲们,虽然暂时进不得佛国,但是有个栖身之所,有口饱饭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现在这样也挺好啊。”
乱世人命如草,这些难民都是饿怕了的,一听这些人的蛊惑,就连最后一点戒心都放下了。
百里漠北知道,这些难民不是心中没有疑虑,但是再有,也抵不过一口饱饭和能遮风挡雨的属于自己的房子的诱惑。
这些天他也和他们一起风餐露宿,真正见识到了,人饿起肚子来,连蝗虫都比不过。
掘地三尺,草根都能吃下肚子里去。若是有人在扒树皮的时候发现底下有白嫩的蛀虫,更是欣喜若狂,甚至能为此大打出手。
只消得三言两语,十万难民就乖乖的被一百零八罗汉分散带走了。
十万人,别说一座山头,就是十万大山,也得被活活吃空。
但是大家都被白莲教描绘的美好蓝图蒙蔽了,都愿意去相信,真的能人人吃饱饭,有房住。
他们中也有聪明人,但是那又如何?聪明不能拿来当饭吃,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有的时候,没有希望比死还可怕,他们只能去相信真的会有地上佛国,接引他们前往极乐世界。
百里漠北心中叹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很快,十万人被分成一百多股,每股不到一千人,被金身罗汉引领去了分属不同的区域。
百里漠北所在的一股,来到了后山的位置,带头的金身罗汉吩咐他们开采石料,每天管两顿饭。
说着,指向一边的简陋仓库,示意每天从哪里领取吃食。
安排完之后,又说找几个人当做领头人,只见他貌似随手的指了几个,但百里漠北清楚的记得,这几人都是方才他身边的白莲教暗子。
心想还真是物尽其用,当完拖儿还能当工头。
又听见那阿罗汉说每天傍晚会来讲经,今夜暂时委屈下大家。说罢就走了。
难民们在大野地里住了那么久,早就是轻车熟路,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捡柴火的捡柴火,找干草的找干草。
百里漠北也混迹其中,当然,他没有忘记,自己是来盗取情报的,得想法子混进内部去。看来得想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昨夜里在野地里睡了一晚的难民们纷纷熬不住起来活动起身子,借此驱散一夜的寒气,百里漠北实际上一夜都没怎么睡,琢磨着今天找找机会。
昨天那几个被罗汉指点为领头的,这会儿也从那个仓库中开门走出,其中一个兴高采烈地冲出来,脸上挂着夸张的大笑,大喊道:
“好日子啊,大好的日子!乡亲们,有羊肉吃啊!好多好多的羊肉……”
百里漠北看着这个领头的手舞足蹈,心想这帮奥斯卡影帝这演技有点用力过猛了。
但是架不住这些饥肠辘辘的难民根本就不在意,一听见有肉,顿时一拥而上,将这小小的破仓库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个领头的还组织起了纪律来,“不要急,不要抢!人人都有份,多得很!让老人和小孩子先吃……”
百里漠北没想到这些白莲教还挺有素质,知道尊老爱幼。一千人看起来多,但渐渐的还是配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百里漠北看着手中的白饭和盖在上面的两大块羊肉,如果他是一个真正的难民,那么肯定早就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事实上身边人也正是如此,一个个的或坐在地上,或者干脆站在原地。
看着他们嚼也不嚼,狼吞虎咽的样子,百里漠北却不知为何涌起了一股寒意,顺着尾椎骨直达天灵盖。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见有养羊的地方。他们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羊肉的?兵荒马乱的时节,总不可能是军粮吧?而且还人人都有,总不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百里漠北心中暗道。
他想了想,假装要吃饭,将肉含在嘴里,找了个大石头席地而坐,然后隐蔽的四处扫视。
果然让他发现了异常,刚才张罗的欢的几个领头人,他们只给在场的难民发,却没有给自己乘上一碗,此时正聚在一起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吃。
所有的难民都在忙着埋头吃饭,哪里会在意这种细节。
但是百里漠北心中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虽然他们这些暗子不是真正的难民,但是为了取信于人,一直与这些难民混在一处,根本没有脱身的时间。
总不可能是先吃过了才来放饭,这样他们消失会被发现。
宁肯挨着饿也不吃饭,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食物有问题!
百里漠北当即将嘴里的肉吐了出来,然后趁他人都没注意,悄悄的转移到了大石头后面。
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在他附近,他从自己随身的储物戒指中摸出了一个玉玦。
说起这枚储物戒指,乃是徐如雪炼制的,以铜精为原料,在百里漠北的要求下做的非常不起眼,这几天一直套在他的左手食指上,弄得灰扑扑的。
但是因为是赶时间出来的产物,内部空间不大,堪堪把百里漠北的家当装下。
这玩意儿也是出自徐如雪之手,百里漠北逮着墨家炼器大师可劲儿的薅羊毛。
徐如雪给他炼制的东西多了去了,这个玉玦就是其中之一。
功效不多,只有破除幻象一种用法,只需要像戴单片眼镜一样放在眼前,就能破解掉很多低阶的障眼法。
当下百里漠北将此物放在左眼前,好悬没吐出来。
这碗里乘的,哪里还是白米饭、羊肉块?分明是一条条蛆虫和人的心脏!
“怪不得……怪不得人人都有饭吃,怪不得你们自己不吃!”百里漠北从石头边探头,眼看着每个人碗里都是蠕动的蛆虫和一块块人体的部位组织。
这炼狱一般的场景叫他心神大震!缩回脑袋,狠狠的将碗里的东西倒在地上,用脚碾碎。
“好你个白莲教!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这食人的勾当!真真是连妖魔都不如!小爷定然叫你粉身碎骨!不然枉为人一场!”他在心中恶狠狠的想。
不一会儿,他从大石头后边走了出来,瞧着没人发现,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气。
装模作样的好像吃了个心满意足似的走过去交碗,沿途不少人都吃了第二碗、第三碗了,他看在眼里是痛心疾首,但偏偏无可奈何。
若是他有那颠覆乾坤的伟力,定然要先把那白莲佛母锤成肉渣,再把她座下的这些妖魔鬼怪切碎了喂狗!
这么想着,脸上却表现出略显谄媚的笑容。待得走到仓库前,望着黑洞洞的门口,仿佛那就是一个择人而噬的饿兽。
几个领头的看他走了过来,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以为是来添饭的,伸手就要再给他乘上一碗,却见百里漠北连忙摆手,表示不要了,还颇为狗腿的问:“怎么各位大哥不吃啊,难道是不合口味吗?”
这几人自然是不会吃的,但是被百里漠北这样问了,显然也是很意外,大家都只顾着吃,怎么这小子还有力气来嘘寒问暖?
只好说道:“唉,我们不是很饿,先等大家吃完,我们再吃!”
百里漠北笑着说:“几位真是大公无私,心地慈悲!怪不得能被佛爷钦定为领头人。看来是有佛爷说的‘慧根’的。
小弟也想跟着大哥混,沾沾几位哥哥的灵气。
实不相瞒,我之前是猎户,几位哥哥既然不乐意吃这腥膻的羊肉,不如让我打点野味来,兄弟几个开个小灶,换换口味如何?”
几个白莲教徒对视一眼,心想原来是个油滑的小子,想来沾点光。
几个小喽啰平时哪里有这狐假虎威的机会,这马屁算是拍到他们心坎上了。
当即豪气的说:“小兄弟眼光不错,你跟着哥哥们混,少不了你的好处!”
百里漠北连忙点头哈腰,连连称是。当下不吝啬甜言蜜语,给这几个小头目吹得仿佛天上少有,地上无双一般。一时间小头目们心花怒放,双方间其乐融融。
于是,当吃过了饭,余下的人都开始裂石伐树卖苦力气的时候,百里漠北却不用干活,而是拿着这几个人不知从哪里讨来的短弓和箭矢跑去远处狩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