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漠北当晚写完信的第二日便接到燕无缺的回信。信中对最近燕国属地的情形做了一番大致的说明:
由于燕王的几个世子叛变背后有人支持,此时主力军与叛军相持不下,双方也都不想出力真正斗个你死我活,实际形成了各占半壁江山的场面。
朝堂上老燕王的统御力、威信力大大降低,文官集团集体默不作声,武官势力也是如此,毕竟武人平素同气连枝,这场叛乱的背后就有几名大将的身影。
造反的不敢拼个鱼死网破,平叛的又想趁机浑水摸鱼,双方默契的悬着,给了白莲教发展壮大的机会。
战争一起,富户也好,贫民也罢,被这些叛军借口筹措物资,实际上就是打家劫舍。
有钱的被抢钱,没钱的被抓壮丁。十室九空,只余下老弱病残。
这些人没有青壮劳动,也没有财货余粮,不想活活饿死,就只能信了那白莲教。
妖人倒也是有两手邪术,只说信奉白莲佛母,可以叫人食土石而不死。不少百姓都信以为真,纷纷以土作食,配合上一些树根麸皮草梗,用水煮了吃。
可是这世上哪有这等离奇事!
百姓多则活六七天,有些饿极了吃得多的,当场就活活胀死了!
白莲教的那些个妖僧,四处收集这些死人,说是带去白莲佛国,能立地成佛,死而复生。
本来百姓是不信的,但之后有不少百姓见到死去的人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不过神色呆滞,四肢僵硬,后来又被僧众接走了。
百里漠北快速的扫了一眼,便将信纸放下。手指轻点桌面,发出“笃笃”的响声。
藩国统治算是完蛋了,上下不齐,阳奉阴违。可见这其中大大小小都有各自的算计,发展到这一步,燕王就算是尧舜再世也无力回天了。
只能说聪明人不少,看出了推恩令的意图,想要自保。但是阳谋就是阳谋,你明知道是套,却不得不往里面钻。
有些人自命不凡,觉得是套就有缝,能顺着缝解了套,还能反手将套拿走。但是不得不说,这法子目前来看就是天衣无缝。
它把人心中最贪婪的一面勾出来,让这份贪婪表露的淋漓尽致!既得利益者不想让出蛋糕,与蛋糕无缘的人却有了一丝品尝的希望。
血缘在这么大的权力下显得脆弱不堪。
文官不想着为苍生求太平,只求明哲保身;武官不想着兵戈一起将血流成河,只想着凭借此封侯拜将,只怕有些更加胆大,还要黄袍加身!
然而这都不是最令人胆寒的,这白莲邪教,分明是使那“观音土”旧事,这哪里是什么邪术,分明是赤裸裸的吃人!
活着既要收割百姓的信仰愿力,死后还要用百姓的身体做些肮脏的勾当。
这世上就连陆地神仙都不能将人死而复生,他白莲教何德何能,能从阎王爷那里把人要回来?
那些四肢僵硬的已死之人,显然是被炼制成了最低等的傀儡!
百里漠北顿时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怪不得一群叛军能不顾消耗,硬生生的与主力军拉锯。如果军队里一半都是这种傀儡兵,只需要一套最廉价的盔甲,就能不惧任何损失。
想到此处,百里漠北不由得狠狠的捏住了拳头。
这些白莲妖人!呸!什么地上佛国,白莲佛母。这分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妖魔!妖魔食人尚知饱腹即止,这些禽兽不如的畜生却是食人不休!
百里漠北憋着心中的一股郁气,更加勤奋的练起了气力与武学。
转眼间,与山海司约好的时间到了,这天沈玉衡带着百里漠北来到了主峰,远远的瞧见一艘天梭飞速驶来,带起了云朵翻腾,在后边形成一条真空带。
飞梭转瞬而至,从上边跳下三个人,都穿着大唐山海司的制式衣袍,黑色的缎面大袍,正面绣着狴犴图样,象征惩恶扬善、刚正不阿。
来者三人分别是两男一女,单看衣着就知道做不得假。
三人身上那副从手腕至小臂处由精铁打造的臂铠,灵活异常,坚韧无比,寻常的兵器根本伤不到其分毫。
臂铠乃是由大唐最有名的炼器师徐夫子打造的山海司制式装备,只此一家,绝无分号。仿制者众多,但是都做不到徐夫子的水平,不是坚韧有余、灵活不足;就是灵活有余、坚韧不足。
臂铠包住宽大的衣袖,同时提供不俗的防御力,但是这些在百里漠北看来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还是一个字——帅。
几位腰间都挎着制式唐刀,不过看起来更像是种配套的装备,起码以百里漠北的眼界来看,其中有两位就不像用刀的高手。
为首的女子显然是领头的,瞧着年岁与沈玉衡相仿。她率先踏前一步,对着沈玉衡说道:“沈真人,久仰大名,幸会!”
沈玉衡礼数周全,打了个稽首。
“几位远来是客,本该请你们到我青城小住。但我听说情况紧迫,所以也不拘虚礼了,咱们还是以朝廷的正事要紧吧。待到此间事了,我再行招待。”
三人闻言都是一抱拳,迅速进入了状态,女子山海卫介绍道:“真人不必客气。我叫徐如雪,是这次斩首队的队长,隶属朱雀堂下,五阶山海卫,墨家嫡传,六品通幽境。”
说完,指向她左手边的一位虬髯壮汉,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属下,独孤恭,六阶山海卫,修习武道,七品凝神境。”
说罢,又指向右手边的瘦高个儿,介绍道:“这位名叫骆河山,六阶山海卫,是巫修,也是七品,五行师。”
沈玉衡拱了拱手,也开口说:“贫道沈玉衡,七品金丹。”指了指身后站的百里漠北:“这是我徒弟,百里漠北,武道九品。”
听得沈玉衡介绍的时候,三人还没什么表情,但是一听百里漠北只有九品,登时脸色就古怪了起来。
“沈真人,不是我等不信你,只是令徒才是个九品武者,掺和这事儿……是不是有些儿戏了?”徐如雪吞吞吐吐的说。
沈玉衡面露尴尬,山海司派来的三位都可以称得上一句修为高深,相比之下,似乎百里漠北的修为确实有些拿不出手。
百里漠北眉头一挑,瞧着师父嘴拙的样子,心知自己不能沉默了。
“敢问徐大人,你们三位自然是功力高深,可你们未等接近那贼首,只怕就被他望风而逃了,我没有说错吧?”
徐如雪点了点头,表示百里漠北说的没错。
百里漠北又说:“我师父一身金丹修为,照几位也不遑多让。那敢问,若你是贼首,听闻下属来报,一个金丹修士四处打听你的事情,是不是会心生警惕?”
徐如雪沉默了一下,心想若换成是自己,哪怕不是作奸犯科,都难免怀疑是不是与人结了仇。当下也是同意:“确实。虽说凡夫俗子不通修行之事,但若是真被那妖孽的手下见到,也难保看不看得出。”
“那此等情况,我这小小九品岂不是最为合适,即便被发觉,谁会因一个九品而逃遁呢?若是手脚快些,你们的任务还是有不小的把握的。”
徐如雪顿时觉得百里漠北说的太对了,她进入了误区,总以为修为不高难以成事,这会儿突然想到,自己一个六品,三个七品,这碰到六品以下还不是随她揉圆搓扁?
独孤恭和骆河山虽然一言未发,但是看神色也是被百里漠北的这番说辞折服了。
当下几人收起了轻视的神色,一同商讨起计划。
百里漠北将早就想好的计划说出:“我认为,几位大人最好先不要出动。
首先,你们都是声名在外的人物,保不准就有人认识你们,走漏了风声就会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再者,正所谓虚虚实实,没有斩出的刀才最有威慑力。
你们要做伏兵、奇兵,先放出假消息让他们疑神疑鬼。让白莲教知道山海司要对付他们,但是什么时候来,来多少人,怎么对付,这些都是他们不知道的,让他们猜忌,才能露出破绽。
我和师父,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我师父曾经对付过白莲教,她在明处吸引白莲教视线,让他们始终把一部分精力放在那里。而我则偷偷的想办法打入他们内部,这样就能知道一些真正有用的情报。
这样一来,白莲教双线作战,一方面要应付燕王的军队,另一方面还得对付我师父,期间还有山海司这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他们一时间必然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我随机应变,有不小的机会能得知这天杀的白莲佛母真身方位等等。诸位觉得如何?”
百里漠北说完,只见沈玉衡、徐如雪、独孤恭和骆河山纷纷瞠目结舌,两两四目相对。半晌后,徐如雪对沈玉衡悄悄的说:“你这徒弟未免也太妖孽了些吧?”
沈玉衡也没想到百里漠北会想出这么胆大的主意,但是细节和可行性都极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百里漠北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巧用了点上辈子听过看过的钓鱼执法加上卧底的套路,就能把这些土著惊掉下巴。但是他也不方便解释,只能任由他们四人不断的以惊讶羡慕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在场的拿不出比这个主意更好的办法,直接一致同意。
百里漠北看大家都不反对之后说:“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我这个计划的实施需要大家彼此之间无障碍的沟通,这个现在还做不到……”
徐如雪闻言笑道:“你这个小家伙,姐姐我可是墨家嫡传,你只需要把想要实现的功能说出来,我自然能给你做出来!”
百里漠北疑惑的嘀咕:“墨家嫡传咋了?还能无中生有不成?那我想要个手机……”
徐如雪诧异的看了沈玉衡一眼:“沈真人没教过他各大修炼派系的常识?”
沈玉衡脸一红:“咳咳……平日事务繁忙,疏忽了,疏忽了……”
徐如雪闻言一笑,没有戳穿沈玉衡这明显的谎话,对百里漠北解释道:“我墨家一系,最擅长机关与奇技。
九品识通,便能知天下各种自然知识;八品真源,修出一股先天气,能赋予各种机巧造物动力;七品观微,练就一双慧眼,能查世人不能见之微小事物;到了姐姐这七品通幽境,已然能察觉并影响一些自然景象,比如像这样……”
说着,就见她双手各自伸出,从空中虚抓了一把,接着双手合十。百里漠北没看懂,心想她这是在做什么?
接着,发生了让他瞠目欲裂的景象,只见徐如雪掌心张开的位置处,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转的黑洞!其中星光闪耀,有不明物质在期间不断的喷吐与吸收。
他以为自己花了眼,急忙揉了揉眼睛。在一睁开,小小的黑洞还在。这不是幻觉。
徐如雪甚至还笑着用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它,诡异的是,这玩意儿还真的像个豆子一样被拿起来了。
百里漠北眼神被小豆子大的黑洞吸引住视线的时候,就听徐如雪说:“虽然我墨家一系向来是出了名的杀力不够,但是辅助一途上却是一等一的,你要的东西,你觉得我做不出来?”
百里漠北连忙摇头。开什么玩笑?你老人家都搓出指尖宇宙了,别说一个手机了,就是搓个核弹出来都不稀奇。
就这还杀力不够?这个世界的人有没有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