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放羊的山坡,离靠山屯子有四五里的山路。他归心似箭,着急回去测试灵根,但羊群却走得不紧不慢,遇到紫花苜蓿,三叶草,就会低下头啃上一阵。
完全不理解他的心情。
立秋虽然连声催促,还不停向它们丢去石块,速度依然提不起来。
那只傻鸟不用立秋招呼,远远跟在大部队的后面。跳跃的同时,不断忽闪翅膀,像是在用心揣摩飞行的技巧。
这时天刚晌午,就算走得慢些,也不会误事。立秋索性放松心情,饶有兴趣地回头看着这只缠上自己的傻鸟。
越看它越傻。
傻鸟感觉到了他戏谑的目光,自尊心仿佛受到了伤害。于是再次鼓起勇气,振翅而起。然而,两只翅膀直上直下忽扇还行,向后扒拉时,却掌握不住平衡。
没多久,就从几十米高空转磨一般,高速落下。
立秋忍不住捧腹大笑,手指半空前仰后合。
傻鸟在落地前终于稳住身形,并没有如立秋预期那般重重摔在草地。
它气冲冲地振臂飞到立秋肩头,两只爪子紧紧勾住棉袄。若不是棉袄年久成铁,怕是要扒出里面的破棉絮。
傻鸟用极其生硬的声音开口说道,“笑个屁!”如果不仔细听,真的难以辨出这是人话。
立秋转动脖子斜眼打量它,看它战战兢兢立足不稳,并没有一怒啄人的动向。这才笑吟吟开口,“世上四大傻,蜘蛛缠住自己,鱼儿呛到水,蚂蚁不会上树,还有就是小鸟忘了怎么飞。”
“总能学会!”鹦鹉磕磕巴巴开口,带着羞愤和毅然。
立秋忽然反应过来,悚然一惊。猛地转动肩膀差点将它甩下身去。“你…你怎么会说人话!”
鹦鹉狂笑两声,却只发出“嘎嘎”的嘶鸣。它得意极了,突然能够说话,让它崩塌的自尊心,立刻完全修复。
鹦鹉本来就拥有和人类相似的声带,它刚夺舍时,虽然很努力地发声,却找不到感觉。本打算先学会了飞行技能,再去攻克语言难关。却在刚才无意间,找到了说话的发音位置。
可见,太刻意总难以成事,就在可得可失,可有可无之间,感觉反而不请自至。
鹦鹉此时越说越顺,“这有何难!你慢一点,别把老夫摔下去!”虽然有些含糊不清,但已然很容易听懂了。
立秋回想起刚才那个仙长对它恭谨的样子,不禁脱口道,“你不是傻鸟,而是妖怪?”
说到妖怪两字,就感觉身上捆着炸雷。同时,脖子尤其是喉咙那里嗖嗖发凉。“我的血是臭的,真的不好吃!”
“滚粗!”鹦鹉呵斥一声,“老夫乃是得道的真人,来凡间公干。岂是妖魔鬼怪之流。”
“真人!?”立秋莫名其妙地盯着它,“编瞎话也不能太离谱,你若说自己是神兽,我没准就信了。”
他听教书先生说过,世外有无数高人,西北方的自称道长,西南方的自称佛陀,东方的自称仙长,极西蛮荒之地的自称魔君。而只有超凡入圣跳出轮回的才被称为真人。
它这副蠢萌的模样,与心目中的真人毫不搭界。
傻鸟鄙夷地“嘎”了一声,“神兽不过是较为开化,凶蛮之气略淡的妖族,老夫同你一样,是拥有天灵的人类。”
立秋没有说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它。满脸都是“你哪有一丝人样”的嘲讽。
傻鸟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难以自圆其说。虽然并不想泄露天机,却不得不解释起来,“老夫的人形,刚才被紫东来的核丹炸毁,现在魂魄只是暂居这只鹦鹉身上。”
立秋一脸蒙圈的表情。不管是核丹还是魂魄,这都是他没有亲见难以理解的东西。
傻鸟说到“暂居”两字,忽然心中一苦。他是第一次夺舍,以前虽然听说过夺易出难,如今三魂七魄与鹦鹉的身体渐渐融合,他才明白再想离开这具躯体,已是千难万难。
难道以后都是这个样子了?
不说它样貌丑陋,单是无手以抚琴,无牙以美食,无臀以打坐,活着就已完全没有乐趣。而且,鸟的脑容量极其有限,丘壑连接也粗鄙无比,只有几道浅浅的脑回路,让他转不过来念头,自觉比从前愚笨了太多。
更何况禽类并不像人类拥有九窍,而是只有八窍,修行起来有天大的阻碍。傻鸟悲愤地想到,莫非自己以后要做一辈子鸟类!尽管它拥天灵,通智慧能语言,但还是一只鸟啊。
心中愤懑,忍不住对着立秋恨声道,“老子跟你说了,下凡时老君在我身上打了“同情咒”,俗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咒。你个王八蛋,还要用核丹毁我,现在好了,我神形俱灭,你也尸骨无存!”
立秋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那里有核丹,更没有毁你身体!”
傻鸟正骂得起劲,呵斥道:“你去一边,我与那人说话。就算抢到天书,却不知神笔的所在,它不就是个平凡的玉简,你要他何用!何况,封神之人冥冥中已有天定,你横插一杠又有何用!把天书还我,这事就算揭过如何?”
立秋更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咳嗽一声,“那个,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没有失心疯吧?你虽然不会飞,但却会说话,也算得一只出类拔萃的鹦鹉了。”
傻鸟并不理会立秋,而是歪着头瞪着圆圆的小眼紧盯立秋的天灵盖。半晌后没有反应,心知紫东来既然出手就不可能轻易偃旗息鼓,自己这几句话绝说不动他。
叹了一声,这才有气无力地对立秋说道,“虽然受了刺激,但我是真人,断不会因此就失心疯了。”
“你还确定自己是真人!”立秋摇摇头,忍不住要去拨弄它头顶那丛乱哄哄的绿毛。
鹦鹉头一歪,堪堪躲过。恶声恶气道,“你别碰我!最起码,我以前曾是真人!”
“曾经的真人!失敬失敬。您老怎么称呼,应该有个法号的吧?”
虽然将信将疑,但它能说出这么多乱七八糟闻所未闻的事情,恐怕真的来历不凡。何况它以真人自居,起码就不会使用鬼魅伎俩算计自己。刚才那位仙长命自己照看于它,怕是要跟自己相处很久。如果要天天提防处处小心,就太累人了。
鹦鹉倨傲地昂着头,小眼神一飘而过,似是对别人的敬意早已习以为常从而变得麻木。“老夫是转生五世的灵胎,因为封神有功,最终还是跳出轮回飞升天界。人称飞熊真人。”
立秋竖起大拇指,“腻害了啊!飞熊啊,您老来人间公干,却跟着我做甚。老天爷不会派个真人监督一个凡人吧。难道我也大有来历,又或肩负重任?”
鹦鹉的鸟喙抖了一下,表达它强烈的的鄙视。“你想多了吧!要不是天书…”
本想说,自己公干的家伙事被紫东来的魂魄掠走,如今藏在你的紫府之中。若不是要时刻监视,谁乐意守着你这个脏兮兮的少年。
不过,天书乃天地奇物,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刚才激愤之下已经说了不少,也不知有没有被旁人听去。
咳嗽一声忙换了话题,“我要适应一段这个新躯体,暂且先跟着你而已。那个,老夫饿了,你那里有没有干粮?”
立秋忙将手伸进棉袄兜里,翻了一阵拿出半块玉米饼,“只有这个。”
鹦鹉盯了良久,却毫无食欲。脑海中不断涌现肉虫的影像。这是鸟类的本能,虽然理智上觉得很恶心,但肠胃却无比向往。
心中暗道,“罢了,入乡随俗。到时闭着眼睛吃就是了。”于是开口,“上面有你的口水,我才不吃。你去给我抓几只虫子。”
立秋答应一声,迈步走向路边。这有一片树林,树梢上有许多银丝悬挂着的尺蠖,俗名吊死鬼。用手扯断丝线,手里提溜着七八条,送向鹦鹉嘴边。
面对不停扭动身体绿油油的肉虫,鹦鹉“嘎”了一声,“混球,是要我吃这个!”
立秋莫名其妙,“我说飞熊,是你要吃虫子的好不好!”
这时,小路上有脚步声传来。一个少年大声喊道,“立秋哥,我选上了,我有灵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