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观粒子间的交流并不是用人类意义上的声音的,如果让归原描述,他更愿意将他们用来交流的媒介称为“场信号”。
至于是什么场,反正不是电磁场,引力场,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有粒子们能感应到这种微弱的场,通过它,他们交流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就能感受到对方想传达的信息,以及其中夹带的情绪。
纵然是这么玄乎的东西,但也是有迹可循的。首先,这种“场信号”得是一个矢量,也就是从空间的一点传到另一点。
但这个声音却不是如此,它似乎同时在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响起,既无大小,也无远近。
其次,“场信号”单纯的只是个“信号”,不带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而归原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身体似乎就被某种强大的力量给震住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怀疑说话的根本不是个粒子,不同于电子的轻柔,光子的空灵,原子的低沉,这个声音包含了更多的东西,时间在其中也模糊了,既如沧桑的历史般厚重,又如无限的未来般明亮。
“吾并非是神,只是一个被放逐者。”声音说道。
“!”归原再度被震惊,对方居然能洞察他心中的念头!
“吾听闻又有存在者突破了从无到有的极限,特来一看,没想到只是劣种们的小聪明,真是令吾失望…”
每一次对方说话,归原都承受着巨大的压迫感,就如同见到巨大的星体从地平线升起,而后吞没了整个天空。
显然,声音的主人窥探了归原的记忆,瞬间就掌握了他的来龙去脉,简直就如高维的智灵俯瞰低维的蝼蚁,你以为一道肚皮就把你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没想到在别人眼中你就是张摊开的薄纸。
“哼,既然如此,何必躲躲藏藏,大家不如坦诚相见,说不定意气相投还能交个朋友!”归原强压着惧意说道,他猜测对方应该是一个智能生命体,只是与他一样将意识投射到了微观世界。
“还是说,你是个糟老头子,在年轻人面前自惭形秽?”
“哈哈哈!不愧是劣种,自大,自我!以己度人在你们看来也许是美德,在我看来不过是狂妄罢了!正是你们的这种傲慢,让物不在物之所在,人不为人之所为,真可谓虚妄!”
“吾从未藏身,吾但在汝身旁!”声音如洪钟般说道。
“我身旁?难道说…!”归原猛然反应过来,排除掉一切可能,那么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些一直被他忽略的小粒子——
中微子!
它们数量庞大,无所不在,并且运动速度接近光速,每一个中微子同时开口,发出的声音就似乎超越了时间与空间!
它们无视阻挡,洞穿一切,任何壁障在它们面前都形同虚设!
可我并没有作出唤醒它们的举动啊?而且如果只是粒子,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压迫感?
未知的存在缓缓开口:“呵,能推想至这一步,也不枉自谓‘智慧’,但可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吾之神名为——
‘自在’!”
闻言,归原心中剧烈震动,“‘神名’?没听说过粒子也有名字…神?难道说是原子们信奉的那个…祂?而中微子只是祂发声的中转站?”
“非也,”自称为‘自在’的存在纠正道,“神名并非为神之所有,吾但可代行神之意志而已。”
“汝之担心,倒正中实在,吾来此确是为行使‘神罚’。”
果然如此,归原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所谓的神罚,又一次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听到这个令他提防许久的东西,反而让他轻松了许多。
“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原来还是神罚,你们的神可真是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人啊!这次又要对我做什么?让我见识见识!”
归原语气轻松,心中却默默捏了一把汗,他料想过几种可能的神罚形式,都预先做了几手准备,相比于第一次的毫无准备,这次应该更有把握才对。
但为什么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像是被更加危险,更加阴暗的东西盯上了,无法保持镇静。
而不知为何,‘自在’话锋一转:“哈哈哈,不用着急,吾并不死板…神之意志,在于维护理性,而在我看来,错误也是一种自在,只要吾认定汝不违背吾之心意,放过汝一次也未尝不可…”
“哦?有这么好的事?那要怎样才能让你认可我,考试吗?”归原倒是没料到这种发展。
“回答吾几个问题即可。”
什么?我没听错吧?回答问题?
这就好像警察抓了一个死刑犯,对死刑犯说你表现得好我们就可以不枪毙你,死刑犯说好吧好吧我一定在监狱里认真劳改,但警察说停停,我们来搞一个答辩,你话说得好听就能无罪释放。
神罚…是这么儿戏的东西吗?
归原将信将疑,并未放松警惕。虽然他最开始被震慑住了,但并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他清楚八爪分子的速度,如果只是遇到小型黑洞之类的完全可以逃脱。
他没有立马行动完全是因为对方似乎依附于中微子,而中微子无处不在,现在逃离的意义不大。
“神罚”是有范围的,当对方行动之时,也就是他逃离的最佳时刻!
“呵呵,第二问,在汝看来,吾等遵守‘规则’的意义何在?”‘自在’并没有理会归原复杂的想法,自顾自地说道。
对方好像是来真的?这个问题倒也在意料之中,归原想想好像回答了也没有什么损失,于是准备…
“等等,你说第二个?”
“过往之物,何必在意?第一个方才已经问过了。”对方的回应在他问出口之前。
第一个已经问过了?他指的是什么?对方的路数十分古怪,但言下之意似乎是已经一定程度上认可了归原。
“唔…难道说这些未知的存在真的并不是个个都对我怀有敌意?”缓和下来的气氛让归原产生了这种想法。
“所谓规则,”他思考了一会儿,试着答道,“你也提到过,就是理性,也是秩序。”
“举个例子…就像真空中产生的正反粒子对一样,它们相互湮灭时,一定会产生两个光子,不多也不少,这是因为如果只产生一个光子就会凭空产生多余的动量,破坏了动量守恒定律,而两个光子正好能够相互抵消。”
“也就是说…先有理性,再有现象,粒子们会根据绝对理性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它们并不是实在的,实在的其实是规则。既然如此,也就不存在所谓遵守规则的意义了。”
归原答得很认真,几乎让他感到自己回到了毕业答辩的那几个老学究面前。
只是…不知道比起他们,眼前的这个神秘的存在是不是更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