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以后每天晚上都得上你家看看人回来没。”向二拿着烟杆子在石板上磕了磕。
因为张三以前就有晚上赶海的习惯,并且张川在东海湾长大的,对附近的环境都很熟悉,没啥不放心的,况且晚上跑到海边捡螃蟹和鱼十岁不到的小孩都还不少。
但张川知道,向二既然这样说了,无论张川拒不拒绝,愿不愿意,向二或者孙大,每天晚上睡觉前估计都会去张三家看看了。
“二叔,那多麻烦啊,我只不过是倒霉了点罢了。”
“嗯?不麻烦。”向二闷哼一声,继续和孙大二人一起坐在石阶上抽着旱烟。
不过这烟的味道很奇怪,并非是前世张川闻过的二手烟的气味,而是一种淡淡的药草味,这科技不发达的世界,难不成还开发出了雾化治疗,可怎么看,这烟杆子也太简陋了些?
几年前老张三还在的时候,孙大、向二、老张三经常在聚餐后在坐一排,掏出一模一样的杆子,用着不同配方的草叶放进斗钵。
老张三给他讲过,他们退役,一是因为年纪和功绩,另一方面则是身体素质的原因。他们仨算运气好的了,没有缺胳膊少腿,但是旧伤和内伤始终不能痊愈,退伍后,还有专门的药材补给,但要想一年四季都续上,还是得自己掏钱买一部分。
他们仨的伤,都是同一个原因造成的:不小心吸入了龙窟瘴气,导致肺部功能造成重大损伤。具体事发位置是火焰山以西,西岭以北的龙窟,那地方,距离向二狗现在的墨家村,其实也不过一两千里,而从东海湾出发,则是可以直接航海北上到达北俱芦洲,然后陆行。
张川也由此判断出,这个世界的载体,应该是个类地行星。
养肺最搭的水果应该是梨,所以桃源村除了外圈的桃林外,最多的果树就是梨树,每到果子成熟的季节,城里的商行派来订货的马车络绎不绝,要拉两三天才能搬运完。
而孙大他们三个的特殊药草味道之所以不一样,则是因为原本的迷药点燃后,闻起来太苦了,后来让陈长寿帮忙改良一下气味,这才开发出了不同味道的雾化治疗用的药草,孙大喜欢菠萝味的,向二喜欢西瓜味,老张三喜欢苹果味。
乾唐朝对这类烟杆子管控的很厉害,要是查出来没有官府备案藏有这类器具,会被直接抓紧大牢里头,因为有不法之徒,专门贩卖成瘾性强、危害性极大的米花草来谋财害命,据说还是南蛮派出来的奸细,企图以此来搞垮外朝男丁的身体素质,但这计谋很快就被乾唐朝廷的钦天监给识破了,并且让地方的镇妖司的人直接出面在乾唐各个区域进行搜捕,将南蛮的米花草给铲除干净了,至少乾唐朝本土没有人家敢种植米花草,逮住了那就是株连三族的重罪,也有猪油蒙心的不法商贩偷运这些来发横财,每年都有不少被抓起来问斩的,镇妖司不禁要与妖斗,还要和人身妖心的人斗。
米花草的迷幻作用和成瘾性、危害性太大了,建邺城几年前就有一个员外家的纨绔沾了这玩意,好好的活人成了个不人不鬼的皮包骷髅,还花了不少家财,最后要不是那员外发现后亲自去衙门报案,等别人检举,那员外就得家破人亡了,经过此事后,那员外也搬了家,去别处落户了。
闲聊一会儿后,张川借着要回家午睡,便早早离开了孙大家,他之所以会想到米花草这些事,除了孙大和向二的奇怪的雾化治疗方式外,还因为他今天在李家祖坟附近看到的那几具尸体里,有一只断手的画风明显与其他几具尸体不搭边,看起来就和米花草深度中毒的症状很相似,也有可能是被妖怪给榨干了精血。
从孙大家到自家住处,不过一刻钟多点的路程,张川方才走到一半,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这回心跳的频率一般般,但明显比正常时快上一些,说明要这回“它”发现的妖怪,实力比昨晚和李家祖坟里头那个,要弱上许多。
张川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往孙大家折返,还是继续前行回自个儿家。
“东海最近怎么乱糟糟的啊,以前听说的灵异杂谈都是其他边疆之地或者中原大城传出的,难不成最近妖族有什么大举动,往各地派了小喽啰搞事情?”张川无语道。
刚才被萧回赶走不让蹭经验,张川是很不爽的,虽然人家也是为了安全考虑不让他在边上蹭,但这会妖怪主动往他家里跑这件事,他没想明白,镇妖司出马,还有漏网之鱼?
张川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要独自面对妖怪,尽管他很想找个机会试一试自己在幻境中学会的“落雷”和“定身”,但他还没有在现实世界画过一回。
张川决定绕道而行,往最近的桃林走,折了一根比臂膀细一些的桃树枝才往自家赶,路上又临时在泥土地上画了几回记忆中落雷符和定身符的图案,为了不造成什么意外,他在最后要收笔的时候,特意拐弯一笔叉掉完整的图案,然后再把地上的痕迹给掩盖掉。
“果然不是幻觉啊……”张川每次测试,都是一笔画出略微复杂的图案,至少如果是第一次画,哪怕是临摹也不可能流畅地一笔画出。
张川不确定桃树枝能不能真的对妖怪起作用,但他还记得自家进门的大堂侧壁上,还挂有老张三生前所用的一把吴越剑,等会进屋,先把剑搞到手,做两手准备。
望着竹篱围起来的茅草屋,地上没有什么足迹,一切都很平常,附近林子里的乌鸦也没乱叫。
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异常,张川控制住步伐,匀速行进着。
张川进了屋,没有发现被翻箱倒柜的乱象。
好吧,家里确实穷,连被翻捣的像样家具也没有一件。
墙壁上的吴越剑倒是还挂着,用皮革加布以及木板制成的剑鞘上还有一尘灰,上面没有指印。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说明对方并不惧怕这类凡铁兵器,那自己这桃木杖,恐怕也起不了什么效果吧?
张川咬着嘴唇,勇敢的往右边的卧室走去。
由于用力过猛,张川的嘴皮子都破了,可张川还觉着不够,索性咬破了左手的中指。
屋内,蠢蠢欲动的妖怪按捺不住,阴森森地说道:“滋,快进来吧。”
张川猛吸一口气,刚走到卧室门口,听到这句阴恻恻的话语,张川准备掀开帘布的手都收了回来。
他一手吸吮着破口的手指以止血,一边后退几步:“妖怪,有本事你出来呀!”
他喵的,果然如我所料,我这具身体堪比唐僧肉,对于那些妖怪来说,自己的鲜血让他们感到异常饥饿难耐,这才破个小口,对方就凭借这点气味放弃偷袭的机会,直呼让他快快送死。
“小子,你玩过骰子没?”鼻音颇为明显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想耍什么花招?
这年头玩骰子的,能有几个正经人?即便他张三连赌坊都很少路过,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骰子不就是算大小或者单双的吗?
未等张川回复,卧室内就传来呼呼的风声,这种声音张川似乎听过,好像篮球在指尖上旋转发出的动静。
“大还是小?买定离手,你赢了,我就出来,我赢了,你就进来,如何?”
卧室内,一名头戴方巾,仆人穿着打扮的男子,坐在茅草屋卧室的房梁上,一个堪比柚子大小的骰子在他指尖飞快的旋转着。
他的两个眼窝深陷,就好像塌下去的坑,并且如同抹了墨鱼汁一样黑。此人正是昨晚张川出城后,为避免被王保长发现而躲在树林边缘时身后潜伏的那伙人当中的一个,准确地说,乃是那伙盗墓贼中排行老五的贼子,代号“幺鸡”。在建邺城的身份是李员外家的奴仆,隔三差五往赌坊里钻,以前在洪州不良人当中,以赌术精湛闻名,但某次出千被抓住了把柄,反抗时失手把别人打成重伤,而伤者正是当时洪州衙门捕快头头的小舅子,因而被抓紧大牢里成了囚徒,在狱中结识了另外四名不良人,一伙人称兄道弟,出狱后想着怎样发横财却个个外强中干,将希望寄托于一张真假不明的藏宝图,这也是他输的最惨的一次。
赌徒小五早就记住了藏宝图最后一处的具体位置,并在大伙决定动手前,先一步去把李家祖坟刨了个洞,宝贝倒是没挖出来什么,就挖出来一根紫色的骨头,然后整个人就开始变得魔怔了,硬生生地将一个半臂大小的骨头给当场吞了下去。后来同伙事前聚餐大鱼大肉的时候,他独爱鲜活的鸡血,对肉类一点不感冒,甚至一整盆猪血干都被他给吃了。
仅仅一天没有“进食”,赌徒幺鸡的身形就变得极为瘦削,而且两个眼窝深的像个小坑,闭上眼就成了两个黑洞。
昨夜,他如约带着他那四个伙伴刨开了李家祖坟,然后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都送了进去,甚至自己也听从召唤跟了进去,但撞到这个名叫“张三”的少年忽地从洞口里面爬了出来,而且还是闭着眼爬出来的,把幺鸡都给看懵了。
更让幺鸡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打算拦住这名少年的时候,反被对方抓住手臂,松开后的自己呆若木鸡,一动也不能动,约莫过了一刻钟后,幺鸡才恢复行动自由,甚至自己脑海里的恶魔呓语也暂时销声匿迹,不再催促他赶紧寻找更多的血袋。
幺鸡知道这名跟沈家小郎君交情甚好的娃子是桃源村的一个孤儿,所以他循着桃源村和张三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想要拜托这名少年出手帮忙治治他的病。幺鸡没多久就追上了张川,保持距离跟在张三身后进了茅草屋,但诡异的是,张川倒在床上睡过去后,人就消失了,真正意义上地从他眼皮子里消失了。
幺鸡没有办法,恢复理智后他知道自己做了掉脑袋的事情,不敢再到处乱跑,等待是很煎熬的,幺鸡恍恍惚惚之间,就躲到了张川家由猪圈改成的柴房里头过了一夜,早上还是被沈树的高呼声给吵醒了,醒来之后的他挠了挠被蚊子叮咬的地方,直接扒拉下一层皮,低头一看,自己真的成了“皮包骨头”的样子,而且骨瘦如柴,皮肤像是纸一样脆,一扯就碎掉,径直露出里面蓝紫色的骨骼……
幺鸡想要试试自己经历这般变化后的神通,打算拿张川试试手,幺鸡是不良人出身,知道怎么作案才不易被官府察觉和追责。乾唐朝所谓的“不良人”,与大唐的“不良人”差别甚大,乾唐的不良人,泛指城镇里无所事事,靠着欺压底层百姓的恶人,类似江湖上不入流的小帮派里头的小混混,城里头的这类人叫做不良人,出了城镇,这类人被称作匪盗。
“撕拉……”张川直接撤掉衣角。
听到此声,幺鸡这才想起那小鬼还未答复,加上成了骷髅精怪的他,现在对鲜血异常敏感,仅仅是一墙之隔,张川指尖流出的鲜血仿佛是一缸香气扑鼻的酒,能让整个屋子里的酒鬼垂涎三尺。
“桀桀,再问你一次,买大,还是买小?”
“我是守法好公民,你这是教唆未成年参与赌博,识相的我劝你赶紧离开我的屋子,我可以当事情没发生过,反正我也没看见你的脸,你也不用担心我到官府报案。”
“臭小子哪儿那么叽叽歪歪的破事,我先来,我买大。”
“啪嗒”一声,幺鸡直接将骰子朝帘布砸去,骰子穿过帘布砸到了正对门的墙壁上弹射到张川身后。
张川草木皆兵,差点就扑上去用画在衣服上的符箓表演贴膜大法,定睛一看对方甩出来的是个足球大小的物体,所以又转身贴在内墙上等着对方出来以偷袭。
过了两三秒,卧室里没再传出任何问话和动静,张川眉头一皱,猜想着对方在玩什么把戏,忽地,他猛然回头看向刚才被扔出来的物体落在何处,才发现那骰子落地之后仅是滚了一圈就没再动弹,静静地伫立再哪儿,张川确认骰子除了大一点没有其他异常后,也不再贴墙,怕对方来个穿墙黑虎掏心,往前挪了一小步。
卧室内,幺鸡坐在房梁上,双手掰着脑袋,“咔嚓”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整个人化作一缕青烟,原本的衣服和外皮全都从房梁上飘落,青烟顺着屋顶一直来到了简陋的正厅上方后,直冲刚才的骰子而去。
张川眼角余光瞥见一缕青烟直坠向刚才那个篮球般大小的骰子,转眼间,大变活人一般,骰子破裂,一节节骨头从骰子里破壳而出,在张川眼前组装成一个同他一样高的骷髅骨架。
组装完毕后,骷髅的眼眶里冒出悠悠绿火,“桀桀,小鬼,我没耐心跟你耗下去了……”
张川有些后悔自己托大了,为什么要选择独自面对妖怪,应该找个师傅带一带才是,但骷髅精怪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思考,直接双手滑出两柄骨剑冲他而来。
张川二话不说,扯下墙上未出鞘的吴越剑进行格挡。
两柄骨剑压在横着的剑鞘上未能多进一寸,张川这才觉得“有戏!”
“桀桀,身手不错嘛,刚好够我练手!”骷髅精怪不以为然,他刚重获新生,还没来得及多熟悉这幅新躯壳。
张川用力一推,拉开距离后,拔剑出鞘,藏锋多年的吴越剑,此刻半点锈迹也无,蓝白剑刃锋利依旧。
“来啊,看看谁笑到最后!”张川握住剑的那一刻,仿佛有着莫大的勇气一般,一点也没有身为凡人对垒妖怪的惧怕之感,反倒是淡定无比,斩妖除魔如饮茶水怡然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