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的边关要塞,不比人族,整座城市当真就跟军营似的。
方方正正,区域分明。
即使是食宿、娱乐区,也都充斥着一股肃穆之意。
像是那些魔族娼妇,各个画风彪悍。
清楚的自然知晓,她们是吃完上顿或许就没了下顿随时可能被拉去当壮丁,自当如此,不清楚的怕不是还以为她们的娱乐方式有些特别呢。
“文烈,佣兵区在那边。”
一身盔甲只露出双眼和牛角的栾阁,带着江苟铭来到各处都有魁梧猛男正在锻炼的区域,手指不远处的红色旗帜。
破烂布料上隐约可见“佣兵领地”四个大字。
“我要如何进去?”
江苟铭先是扫了眼这方才将他魔气冲散有些娘们的城门将领,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浓厚汗臭味,再看了看左右望不到头、高约两丈的石网栅栏。
这是要他翻过去不成?
“翻过去,”
栾阁将一颗黑色玉石递给江苟铭,
“持有此物,黑曜守护便不会攻击你,进去后找牛东伟,他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另外,若要离开佣兵区,记得找他申请,未经允许擅自离开活动区域,会被当成可疑人物抓起来的。”
说罢,栾阁略微嫌弃扇了扇气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像是一刻也不愿多待。
江苟铭看了看栅栏另一头,发现他到来后挑衅似秀肌肉、挥拳、踢腿的其他佣兵,再望向手中的玉石。
这玩意儿,怕不是还有定位功能吧?
来之前就听闻佣兵之间关系异常混乱,不便管理,不曾想竟是用这种一刀切的方式……
这特么跟坐牢有何区别?
明日薇菈若是有幸在里头醒来,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不过,如此遭人嫌弃,景楼平日里过来的可能性也小,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麻利翻了进去,江苟铭沉声喝道:
“谁是牛东伟?”
“你是来报道的新兵?跟我来吧!”
一名牛角肌肉壮汉赤着胳膊走上前来,他擦了擦宛如鳞片纹路皮肤上的汗渍。
边说,边用大手去拍江苟铭的屁股。
江苟铭吓了一跳,连忙避开:“谢谢。”
壮汉古怪看了他一眼,向周围几人使了个眼色后,这才转身带路。
那几人贱贱一笑,也不怕被江苟铭瞧见,露出意会之色,很快消失在了视野当中,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他们这是?”
“他们去准备欢迎仪式了。”
“佣兵还玩这一出?”
“别的地方我不清楚,反正临渊城是如此,佣兵不被正规魔兵待见,搞好关系,抱团取暖,才能活得更久!”
江苟铭皱了皱眉,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佣兵不都是独行侠么?
团队合作,功劳如何分配?
不过,眼前并未跳出选项,估计不是什么大麻烦,他也就没有继续深究。
壮汉带着他穿梭在各个巷子之中。
约莫是过了一刻钟,才在一处死胡同停下。
“为何停下?牛东伟在哪儿?”
江苟铭双手环抱,四下张望。
就是一处十分普通的小巷,石墙有两丈高,然后光线照不进来,显得有些昏暗。
“牛东伟?小爷就是牛东伟!”
壮汉牛东伟忽然转身,狞笑着朝他走来,
“第一次干佣兵吧?竟然还信抱团取暖这一套?爷与你之间只有上下级关系,把爷伺候舒服了,才能在这临渊城如鱼得水!”
伺候……舒服了?
见牛东伟一脸邪笑,不怀好意。
江苟铭忍不住退后半步。
“你……”
还以为这家伙将自己带来,是想立规矩,给下马威,结果竟然是爱好龙阳?!
“这般看着爷做什么?莫非认为爷好龙阳不成??”
“难道……不是吗?”
牛东伟气结,吹了个口哨。
屋檐上,小巷口,立即钻出许多魁梧身影。
不仅将江苟铭的去路堵死,还发出“嘿嘿嘿”和牛东伟类似的笑声。
随后,牛东伟两手一把擒住江苟铭的胳膊,鼻子凑近,深深吸了口气。
他面露陶醉道:“自从上次那位反魔君势力的小娘皮被折腾死后,栾阁嫌咱行事粗暴,不许我等上街,爷就许久没能快活了……”
江苟铭面露古怪:“所以你开始对男人下手了?”
牛东伟呼吸一窒,恶狠狠抓向他身前的盔甲:“你莫非认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你那女子特有的清香,爷隔着老远都闻见了!让爷瞧瞧!”
江苟铭一怔。
穿男装时间长了,他都快忘了这具身体是薇菈的了。
正欲动手,忽然记起薇菈的忠告。
要低调!
于是仅是挣脱牛东伟的擒拿,再避开对方的扑食,好言相劝道:“牛兄作为佣兵头子,享受一些特权自当理解,小弟来此只为提升修为,功劳那些,可全都给你!”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攻击竟被躲过。
牛东伟不禁有些羞恼。
“爷缺的是那些功劳么?爷缺的是你这新兵蛋子的服从!”
说着,这回魔气缠上,化作一道残影,再度朝江苟铭扑来。
江苟铭同样魔气缠身,在狭窄的空间中不断躲避牛东伟的咸猪手,同时还不忘继续劝道:
“牛兄,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以至此?”
“我答应你,无论对外还是在内,我都敬你是大哥,凡事都听你的!另外,我这还有一些高阶魔器,天材地宝,也都可孝敬大哥!”
牛东伟却是不管不顾,又一次加快了脚步。
小巷中破空声不绝于耳,弹在漆黑墙壁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之声,仿佛乐器鸣奏。
江苟铭也是有些恼了。
牛东伟实力大概只有预六品。
但他一没法器,二没魔技,只能用魔气层层护体,保护自己。即使无惧消耗,这会儿在对方魔技的加持下,也难免落于下风。
眼看即将被捉,江苟铭忍不住给其后背来了一脚。
“牛兄啊,我的实力背景你一概不知,这般咄咄逼人,不怕反噬么?”
本是随意一脚,但江苟铭似乎错估了自己的力度。
数重魔气缠绕,已是堪比小型魔技,这一脚,直接将牛东伟踹飞,如炮弹般撞在墙上,砸出一个人形窟窿。
“哈哈哈,牛老大你行不行啊?被一个女人搞得如此狼狈!”
“是啊!不行我们一起上!”
“牛老大,我们偶尔也想常常新鲜的,给个机会呗!”
围观的佣兵哄堂大笑,各种粗鄙之语不绝于耳。
“少罗嗦!爷……”
那边牛东伟正想重整旗鼓,说些类似“入了临渊城,是龙得给爷盘着”、“功劳、魔气、身子,爷全都要”的垃圾话。
这边便见江苟铭面色一冷,忽然朝他一拳打去!
牛东伟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躲避。
可江苟铭那一拳,仿佛附带了足以搅动风云的庞大魔气。
强烈的气压将他压得抬不起头来,竟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拳飞速接近,最终,宛如闪电般砸在自己的脑袋……右侧。
“我不愿惹事,并不代表你们可以肆无忌惮。”
“……”
小巷中,上一刻还嬉皮笑脸的众人,此刻全都面色一滞。
紧接着撞上江苟铭冷冽的视线。
不知为何,竟是浑身僵硬,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勇气,只得任由江苟铭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
最后,擦肩而去。
直至江苟铭身影彻底消失。
牛东伟跪坐下来,这才发现裤子竟是尿湿了。
一群小弟连忙围了上来,心有戚戚道:
“牛老大,这新人不简单啊,方才竟然让我有种面对景楼大将的错觉!”
“什么景楼大将?我曾有幸远远瞥见魔君一眼,我敢断言,这气息跟魔君一模一样!”
“牛老大,此人是谁?您问清楚了么?”
当众尿裤子,牛东伟十分丢脸,想着好不容易在佣兵区打响的威名荡然无存,忍不住咬牙切齿狠狠朝身后的墙面来了一拳。
“都给爷闭嘴!!”
“少在那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方才那一拳不过是声势吓人些罢了,看,这一拳连黑曜魔石都没……”
话未说完,一道裂纹顺着拳印急速蔓延。
不一会儿,爬满了整面墙壁。
众人抬头望向屋檐,下意识吞咽口水。
下一刻。
轰隆隆……
整座黑曜魔石制成的房子轰然倒塌,将所有人埋葬其中。
这一击,堪比从六品之威!
将军塔。
一座类似薇菈城殿塔但却较之殿塔矮了一半的建筑。
景楼大将的房间。
此处布局几乎与薇菈的房间一模一样。
良木地板,弓枪刀剑,拉伸门,书柜上的战利品,香薰缭绕……甚至连方桌蒲团都摆在相同的位置。
唯二不同的。
只有香薰是类似薇菈体香的味道。
以及墙上挂满了薇菈穿着各色服饰的画卷。
此时,景楼正襟危坐在蒲团上,拾起一个又一个裁减过的黑色布料放在鼻息,仔细回味。
不过,今日景楼却是不甚满意。
一来近日内心没由来悸动,也不知是何缘故。
二来此些被殿下踢过、他特意用魔族禁制封住的衣料,上头有关殿下的味道和痕迹淡去了不少。
唉,上回去了两月,还以为能得到殿下一次狠的……
果然应当再留一日,等殿下恢复么?
景楼有些后悔。
忧愁缠绕心间,久久挥之不去。
候在一旁的栾阁看了不免有些揪心,再也忍不住开口道:
“将军,临渊城战事向来如此,您即使再痛心逝去的将士们,也该休息一会儿,您已是三日未曾合眼了啊!”
“栾阁?你何时来的,有事禀报么?”
景楼呆愣片刻。
不动声色魔气缠绕此些其实是自己的衣料,将其送进了一个上锁的小柜子里。
小柜子打开瞬间,隐约能瞧见几幅薇菈清凉打扮的画卷。
栾阁心头动容,将军还是这般爱护下属,竟然将他们的遗物如此郑重保存着,当即神色一凛,扶膝跪地道:
“来了有一会儿了,见将军睹物思人,不忍打搅。”
景楼给自己倒了杯茶:“是反魔君势力?”
“是一名实力在正六品以上的佣兵,她伪装得很好,奈何女子香味太过明显,并且似是不清楚临渊城早已确认过每一位佣兵的画像,她并未将那螺旋状犹如头饰的角隐藏起来……”
听见螺旋状犹如头饰的角,景楼的手忽然一抖,停了下来。
“她的香味与本将军屋内的香薰较之如何?”
“这……”
栾阁仔细回忆,却是只能记起那混合酸臭的怪味,
“末将记不清了,要派人捉拿吗?”
景楼略微沉吟,站起身来:“不必了,本将军亲自去看看。”
栾阁跟着站了起来:“将军,佣兵区杂乱无章,恶臭无比,您怎能……”
紧接着,栾阁就愣住了。
是啊,佣兵区杂乱无章,上回那群人将他们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虏糟蹋死了,导致线索中断,指不定将军就是为此准备整治一番!
“怎么?有何不妥么?”
“没、没事。”
“哦,对了,”门口,景楼停下脚步,凝重回望栾阁,“城门需人镇守,平日里若非绝密消息,不必亲自过来,派人汇报即可。”
栾阁笑着摆摆手:“将军,栾阁不辛苦的!”
景楼冷哼一声:“谁问你辛不辛苦了?本将军是说你身为女子,私下不便会见,殿下见了,容易误会!”
栾阁呆愣半晌。
直至景楼消失不见,这才回过神来。
她呼吸着房间中宛如女子般的香气,目光从墙上一个个殿下画卷扫去,不仅没有气馁,反而哑然一笑。
将军啊将军,您心里没点数么?
殿下烦您,可是人尽皆知的啊!岂会跑来临渊城见您?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事情闹大了!
先后为六个佣兵指路,将药材库打炸的江苟铭,急得在栅栏旁的空地上打转。
此刻脑海两个念头正在打架。
优雅的跑。
仓皇的跑。
临渊城共有三大药材库。
其中,佣兵更迭频繁,实力参差不齐,通常战后伤亡最重。加之部分佣兵精通医疗,为了方便救助和支援,景楼便将最大的药材库建在了此处。
此处死胡同较多,也正是因为便于巡逻。
倒不是说江苟铭那一拳内劲十足,隔山打牛将里头的东西全毁了,而是不存放在储物戒指里的药材,基本都是特别吃生长环境的类型。
他这一拳,相当于把人家精心搭建的环境给毁了!
且不提废墟打捞、药力变化,光是重新搭建环境,就得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江苟铭即使再不懂临渊城军规,也知晓此为重罪。
这不跑,定是要彻查到底的!
不过,讲道理,这也不能怪他吧?
他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要怪就怪薇菈自己鼻子不好,不懂处理身上的味道!
用魔物袋中的材料处理完身上的味道后,江苟铭正准备规划逃跑路线,远方一道威风凛凛的身影忽然从天而降。
“这位佣兵,发生了何事?你可知晓今日入伍的文烈佣兵……”
四目相对。
景楼顿时怔住了。
这优美弧度的角,这明亮动人的蛇眸……为何感觉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