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莹掏出一颗丹药给江苟铭喂下。
鲜血随之止住,并且能够很明显感觉出受伤的部位传来微痒,正在飞速愈合。
想来昨夜便是用这玩意儿吊住他的性命的。
“倒是不用,本来打算将乱石镇上之人全部献祭,没想到凭你一人便能解决,仪式所需的生命之息已快足够,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徒添风险?”
“徒添风险?师姐心可真善啊。”
“……你说什么?”
柳莹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本不想搭理,不料江苟铭突然来了句不着头脑的话,不由转身回望。
“心善?何以见得?”
“若非心善,何必用入品伤药吊我性命?既然仪式目的是为连通两块大陆,那么按你所说,仪式所需的生命之息已快足够,自是将我抹杀,再献祭整个乱石镇风险更低。”
“师姐认为与我交谈会是风险,岂不说明师姐打从心底觉得我会脱困?”
“师姐其实……根本不想伤害任何人吧!”
江苟铭双目铮亮,言之凿凿,仿佛有确切证据一般。
柳莹哑然失笑。
“我当你是想说什么?自作聪明!”
“我不杀你,是怕令狐堂主在那颗珠子上动了手脚,我放弃献祭乱石镇,是觉得动静太大容易惊扰朝廷,眼前既有替代之物,为何不用?”
“至于打从心底认为你会脱困,呵呵……以防万一罢了!”
“毕竟你的情况,我也有些摸不透。”
听到柳莹解释,江苟铭笑意更甚。
“当真如此吗?”
“……你就这么想死吗?”柳莹目光骤冷。
“师姐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不过,师姐倒不必立即给我答复,回去好好想想,我相信,师姐会想知道我身上的秘密。”
“哼,无稽之谈!”
柳莹猛然扣上大门,干脆离去。
待脚步声走远。
江苟铭鬓角流下一滴冷汗,笑意收敛,转而露出痛苦神色。
方才那番言辞,自然并非是他掌握了什么证据。
柳莹给他喂下的丹药名叫透命丹,一品伤药,其价值并不高。
原因在于,此丹药仅能催发人体潜能,治疗效果完全依据修士自身自愈能力而定,并伴随伤口愈合,会产生极为强烈的副作用。
例如江苟铭现在,便感觉如万蚁噬心般剧痛,难以呼吸。
所以,江苟铭其实心底清楚,昨夜并非如他所说那般,是柳莹心善给他吊命,而是柳莹从他身上发现提炼生命之息的效率很高,便死马当做活马医,打算用透命丹保他一命。
只是没想到,效果会如此之好罢了。
而他之所以还那样说,主要是为了试探两点。
一,乱石镇的始道教据点,到底谁说了算?
二,柳莹说她不是自愿做那种事,那她究竟是背后另有隐情,还是为了始道教“大义”不得已献身?
前者意味着他是否有机会瓦解此处据点,后者则意味着柳莹是否会答应与他交易、说出来的话又有哪些部分能信。
江苟铭不是受虐狂。
如若看不到丝毫希望,他宁愿先逃出去,从长计议,也不愿待在牢房里时不时给人抽一下内脏,白白浪费时间。
‘依据柳莹最后的解释,其实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她具备此处据点的绝对支配权,并且与始道教不是一条心,否则,她根本无须向我解释,她解释的对象,是那只与她共用身体的魔族!’
江苟铭有九成把握,柳莹定会回心转意!
午后。
果不其然,柳莹去而复返。
“我不想了解你的情况,但……它貌似对你很感兴趣,你赢了,空闲时候,我会与你说说话的,但不要指望我的故事能有什么价值。”
柳莹面色有些阴沉,似乎在江苟铭看不到的地方,与那只魔族产生了些许不快。
对此,江苟铭露齿一笑。
“有没有价值,我说了算。”
……
时光飞快。
距离江苟铭被掳,已经过去了二十日。
江苟铭依旧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若非身体素质强大,说不定关节早已坏死。
而每日环节也很枯燥。
提炼生命之息,服用透命丹,忍受痛苦,交谈,休憩……
然后提炼生命之息,开始下一个循环。
只不过,与之前不同,二人从身世聊到经历,从经历聊到机遇,伴随话题越加深入,彼此之间不再像陌生人,反而多了一分知根知底的熟悉。
柳莹知晓,江苟铭修行路上的坎坷与曲折,还有他那离谱的炼体练气层数。
江苟铭也知晓,柳莹记事起便是孤儿,由始道教大祭司抚养长大,如今贵为大周分教圣女,主掌域外沟通一职,兼寻找连通大陆之法。
柳莹不知晓,江苟铭的羊皮纸、绝品飞剑材料、万军靴从何而来。
同样,江苟铭也不知晓,仪式进展到了何种地步,其中又有多少柳莹自己的意志。
他们互相恪守底线,讲的都是一些未及根本的边角料。
而那只魔族降临之身虽然十分渴望得知他那炼体练气层数的真相,但由于江苟铭储物袋中并未存放什么可疑物件——比如能够证明他是靠那东西修炼上来的,于是也只能相信他的说辞,将这一切缘由归根在那莫须有的“前辈”身上。
当然,这家伙本来是想严刑拷打的,不过柳莹觉得会影响生命之息的提炼质量,从而减缓仪式进度,终是让江苟铭逃过一劫。
这日,无话可聊的二人,终于开始探讨起修仙的意义。
柳莹问了一个有关正邪定义的问题。
她认为修行便是逆万物、逆自然,争长生便是夺气运、夺寿命,本质上都是一种“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自私自利行为,那为何始道教是恶,名门大宗是善?
江苟铭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只记得以前看过的一种主流思想是:
善由胜者书写,成王败寇。
他不由想起至今经历的点点滴滴,有些选择从结果来说是善,但对于当时不知情的他而言,其实是恶,那他到底是正是邪?
于是,江苟铭如此回答。
“善恶自有他人定义,人活一世,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你……真是一个狡猾又奇怪的人。”
“多谢夸奖。”
“……我不是在夸你,蠢货。”
江苟铭不知柳莹听完回答作何感想,只知道这日地牢内烛火多了些,让他眼睛舒服了不少,而夜晚柳莹离去时,竟破天荒的帮他吹熄蜡烛,叫他好好休息。
我这是……又感化了一位迷途少女?
不愧是我!
深夜,牢房上方忽然传来巨响。
轰!
便见天花板炸出一个大洞,一脸生无可恋的苏璇搂着眉宇惊喜的冷青黛徐徐落在他面前。
“江师弟,你的东西……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冷青黛一边利落帮他松绑,一边将他的储物袋塞进他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