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蠡前脚刚走,薛姨妈就从后屋步出,面孔带着丝忧色。
“娘,您都听着了?”
宝钗问道。
“哎~~”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会逼死个县令,那小子怕是捅破天喽!”
宝钗懊恼的跺脚道:“这消息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签过字就来了,娘,要不要饶些银子给他不做他这笔生意了?”
薛姨妈摇摇头道:“货收了,钱给了,签字画押,又收了定金,咱们家可不能自个儿坏了规矩,老黄你三日之内,一定要叫那李员外把铺子给腾出来,此事想来也沾不到咱们身上,无非是凭个铺子给他而己,又能怎么着?”
“是,老朽马上就去!”
黄老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宝钗眸中一阵闪烁,迟疑道:“娘,您说江宁县令是不是被贾大人逼死的?”
薛姨妈色变道:“这话可不能乱说,甚至提都不能提,就当没听到,知道吗?”
“嗯,小女知道轻重的!”
宝钗点了点头。
“这小子怎这么能折腾呢,县令悬梁自尽,必然会惊动布政使司,乃至吏部,刑部,若是再牵扯到什么别的东西,只怕天命司也会出手,金陵官场要地震啦!”
薛姨妈又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宝钗也是暗道了声倒霉,秀眉微拧。
府衙!
贾雨村得到江宁知县自尽的消息,整个人都惊住了!
诚如王蠡的猜测,贾雨村根本不能拿江宁县令怎样,真要把人推出来顶罪,只能公事公办,还要防着被拖下水。
可是江宁知县一死,他就有些说不清楚了。
“你可知晓会是谁干的?又或者牵扯到了什么事情?”
贾雨村转头问道。
门子已经扮作了一名中年道人,沉吟道:“回老爷,小的也不大清楚,很可能大报恩寺还有别的秘密,好巧不巧的被那小子捅出来,后面的人担心顺藤摸瓜,所以逼死了江宁县令……”
正说着,门子与贾雨村同时神色大变!
“快,快去大牢看看!”
贾雨村急往外走。
“老爷!”
还没出门,就看到牢头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贾雨村心里格登一下!
“老爷,死了,死了,都死啦!”
牢头哭丧着脸道。
“谁死了?把话说清楚!”
贾雨村厉喝!
“是……是大报恩寺的和尚,上百名和尚,全部都死啦!”
牢头结结巴巴道。
“混帐!”
贾雨村气抖冷,破口大骂:“夜间每半个时辰,就得巡一次牢,你们干什么吃的?更何况现在天已经亮了!”
牢头忙道:“这也是小的不明白之处,小的敢发誓,每半个时辰,都会有人手巡牢,前半夜,一直到天亮之前都没事,可是交接过后,白班的狱卒再去巡视时,所有的和尚都死啦!”
门子留意到只说和尚死了,忙问道:“闽东吕家那几个呢?”
牢头道:“没死,但也吓的不轻,都傻啦!”
“走,去看看!”
贾雨村挥了挥手。
府牢就在府衙边上,三人很快赶到,尸体都没动,横七竖八的分躺在数个牢房里面,有杵作在给扒的精光的玄慈验尸。
贾雨村就觉眼前阵阵发黑,显而易见,案子没法瞒,必须上报给布政使司,布政使司多半也按不下去,怕是不日,就会有吏部与刑部来人。
原本只是借大报恩寺捞两个小钱,再借着地宫里的姑娘补些精力,就算捅破了,他也自信能圆回来。
可谁能想到,死了一百多个和尚,案子已经捅破天了,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控。
这时,杵作验完了玄慈的尸体。
贾雨村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回老爷!”
那杵作道:“小的上上下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任何伤痕,神色也如熟睡般死去,安详自如,泛着喜悦,要想继续检查下去,就只有剖开尸体,验察脏腑。”
“先不急!”
贾雨村摆了摆手,也顾不得忌惮,步入牢房,低喝了声,浑身文气爆发,足有将近四尺高度。
门子看的眼热无比。
文气可映照世间一切邪祟,除非本就没有,或者层次不够。
整个牢房里,都是蒙蒙白光,可是没有任何邪祟存在过的痕迹,就好象这些僧人是到点圆寂,无忧无虑的死了。
贾雨村微愕,随即收了文气,取出四品知府官印,单手掐了个印诀一催!
轰!
牢里红光大作!
所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连冰冷似铁的人心都能被官法炼化,因此官气也具有融炼世情的特征。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合纵联横,尔谲我诈,皆在世情之内。
如果说文气可探测邪祟,官气则可体察人心。
当然,官气与文气一样可用于攻杀。
却是让贾雨村不解的是,牢房里,洋溢着淡淡的喜悦,与那些僧人脸面的表情极为吻合。
“你可感受到了?”
贾雨村回头问道。
门子虽然修为低,却天生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具有超乎常人的感应能力,这时便点头道:“在老爷的官气中,小的觉察到了喜悦之意,会不会是七情道的断喜峰参与了此事?”
贾雨村眉心微拧。
七情道的神秘并不是远离世俗,人所不知,而是无所不在,充分融入世俗,借红尘修行,也许你身边,你的妻子,你的父母,你的邻居,你的玩伴,你的酒友,你的同僚,就是七情道的人。
这才是最让人恐惧的!
甚至极端点,皇帝身边的宠妃,都有可能来自于七情道!
门子又道:“老爷,不管此案是否与七情道有关,只能佯作不知,老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恐怕过不了几日,刑部与吏部的大人们该要下来了,小的还是回避一段时日为好。”
“嗯~~”
贾雨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府试之前,你不要出来了,暗中给本府盯着那个王蠡,此事太巧了点,或许他的背后,有什么人也说不定,如有机会,不妨摸摸他的底。”
“小的记着了!”
门子恭声应下。
“来人!”
贾雨村喝道:“把尸体拖走,尽量保存!”
“是!”
外面的狱卒们苦着脸应下。
以往牢里死人,只是零零星星一两个,可今日,一下子死了一百多个,还都是肥头大耳的和尚,而狱卒只有几十人,有的忙了。
贾雨村带着门子,负手离去,路过关押闽东吕家的牢房,只略微撇了眼,就擦身而过。
没死说明没有被灭口的价值,不值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