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注定是王义的高光时刻。
之前平定流寇的时候,朱见济让他骑跨高头大马,招摇过市,为其扬名。但是众人中好奇者居多,真正认为王义有才能的少之又少。不就是一群微不足道的流寇吗?算得了什么。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王义独闯虎穴,直面英国公张懋,不畏权贵,刚正不阿,秉公执法,破此大案,才能心性俱是一流。
不要说什么有太子殿下暗中支持,请问多少人胆敢应下这差事。即便是应下之后,又有多少人胆敢要求英国公张懋交出案犯,还不是推辞敷衍了事。
有国子监监生帮着王义扬名,不出意外的话,只需一月,王义的声名就能传遍五湖四海。朱见济也能够沾几分光。
不要问领导上司能够为你做什么,想想自己能够为领导上司做什么!王义这种下属无疑是上位者最喜欢的一种。
王义在国子监内足足停留至深夜,本来一干监生想要请求他在国子监内留宿一晚的,被王义坚辞。
国子监祭酒林聪听说孤儿院内的房屋不曾建造完全,主动表示愿意收容部分孤儿住宿,并提供日常伙食,教他们读书认字。
王义本来也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林聪说是愿意教导孤儿读书识字,他顿时迟疑了,多少穷苦孩子一辈子都是个文盲,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己不能够剥夺对方的前程,这何尝不是对他们悲苦命运的一种补偿。
关于教导孤儿读书识字一事,之前太子殿下也曾经提及此事,只是住处尚不曾建造完毕,便先拖着不曾处理。如今倒是一个大好机会。
王义便请求林聪派一批监生来教导所有孤儿识字,表示自己愿意出束脩,不会让监生白干。林聪大手一挥,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等善事怎可图利,必然分文不取。
一群人相谈甚欢,末了,林聪送上国子监一众监生凑出的五千两银子,既是为自身赔罪,也是为赈济孤儿。王义百般推辞,当然最终还是收下了,并且表示一定会上书太子殿下,为国子监众监生美言。
既得名,又得利,王义今日算是名利双收,赢了一个盆满钵满,有这么多银子,足够维持孤儿院数年的正常运转了,当然这是在人数不再继续膨胀的前提下。回去的路上,沉默了大半个晚上的李云询问道:“监生们都是国家栋梁,半只脚踏入公门,为何会讨好你?”
王义目光无比清明,笑道:“他们讨好的哪里是我,分明是是太子殿下,只不过是借我之口罢了!今日我说这帮人怎会出面声讨英国公,原来是太子来信,责骂这帮人眼前的罪恶都看不见,来日如何治国安民。真要追究起来,这国子监众人也逃不开干系。”
李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般说。那此辈送银两来,也是希冀太子原谅了。”
王义点了点头,称是而已。
再之后,马车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因为之前的事情,李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王义,不知道王义是否会在心中轻视自己。
可是,李云是真的担心英国公张懋挟怨报复,朝王义致歉道:“贤弟,为兄今日全无胆色,大类小人辈,实属为家室计,还望贤弟明白。”
王义叹息一声,“大哥此话却是折煞小弟了,敢赴虎穴,便已经是胜过无数人。英国公张懋乃顶级勋贵,谁人不惧,小弟形单影只,烂命一条,自不惧怕。大哥今日处处为小弟说话转圜,要说谢的还是我啊!”
说着,王义朝李云跪下行礼,李云搀扶不起,便一同跪下。二人一番争执,终究是和好如初,至少明面上如此。
“英国公此事,不知贤弟打算如何处置?”李云终究是问出了心里话。
王义哭笑不得,“大哥你可真的是太看得起小弟了,眼下太子殿下已然出面干预,哪里还有小弟的位置。方今局势复杂,牵连者甚众,躲还来不及,怎会傻乎乎地撞上去。以我这小身板,只怕是要登时撞得粉身碎骨。”
李云不信,道:“贤弟切莫妄自菲薄,贤弟而今可谓是殿下信臣,而今虽说无官无职,来日必是国之重臣。若是你开口,殿下一定会听的。”
王义收起笑容,有些凝重地问道:“大哥希望我说些什么呢?”只此一言,已经是隔阂尽显,生疏无比。
李云当然没有蠢到教王义做事,而是道:“我个粗汉哪里能够教贤弟,只不过就是想要问问贤弟打算如何上书殿下而已。”
“大哥该不是想要告与英国公知晓吧!”
李云连连喊冤,表示自己绝无此意,英国公是何等人物,自己哪里能够和他搭得上路子。
王义好像是放下了防备,道:“还能够如何上书,无非是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殿下而已。特别是国子监打算出人教导孤儿读书识字,此事至关重要,可谓是了却一大心事,来日若是为孤儿寻觅活计,也不至于全是苦力活。”
“太子若是问起如何英国公一事,贤弟会如何回答?”
“还能如何回答,难不成我一句话还能够废黜国公吗?当然是让太子殿下决议。”
李云仍然不死心,道:“若是殿下逼问得紧,要贤弟表态呢?”
“大明朝而今不过是这么几位国公,个个富贵逼人,要我表态,当然是要殿下网开一面,免得鱼死网破,伤了自己。只不过嘛——”
李云刚刚放下的心又突然提了起来,带着几分颤音道:“只不过如何?”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英国公张懋纵容下人作恶,又以家法重于国法,想要包庇下人免死。英国公须是来孤儿院亲自给孤儿们赔礼道歉,才可原谅他。”
李云苦起一张脸,“人家好歹是国公,要亲自来孤儿院内赔礼道歉,只怕是不易。”
“究竟是自己的脸面重要,还是他的爵位重要,他自己心里能够搞明白来。若是不明白,这爵位我看二世而绝也没有什么不好。”王义嗤笑一声,满是不屑。
事情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那可就是千钧大山也压不住了。现在到底是谁急,反正不是他王义。
李云愁眉苦脸之际,王义不忘提醒他道:“此事我只说与大哥你一人知晓,莫要外传才是。”
李云心里全不是滋味,这种事情要他如何去说呀!还不如索性装作不知。
再之后的旅途,李云心里烦躁,无心谈话,王义乐得清净,闭目养神不提。
回到孤儿院内,很多年长些的孩子熬夜等候王义这个大英雄回来,见到王义就忍不住欢呼出声。
王义自己这一天里又是唇枪舌剑,又是尔虞我诈,已经是精疲力尽,无心和这帮兄弟说太多话,寒暄罢就打发走众人,让他们回去歇息,自己一个人躲入帐篷内。
李云见得众人安静下来,寻了个借口说是去解手,离开了孤儿院,也不知道去何处。王义心中如同明镜一样,没有派人跟踪,以李云的身手,甩开跟踪的孩子再简单不过,不必去做这种无用功。
次日天明,王义再次前往进贤街。其目的有二,一是和国子监协调教孤儿读书识字一事。这件事昨晚上只是开了一个头,连个草案都没有。眼下国子监有求于王义,需要尽快敲定才是,否则等这场风波过去,国子监监生肯定是不愿意白白教导孤儿识字的。
教书地点在哪里?一天教几个时辰?所用书目是哪些?以及最为关键的束脩问题。林聪昨晚说不要,但是王义明白那不过是场面话罢了。此事若是想要长久运行下去,束脩是绝对不能够少的,否则真的让人家用爱发电,没人做这种傻事。
此外,还有笔墨纸砚等一干文房四宝,也是一笔开销,进贤街外有不少书肆,正好今日一并买入。
这是王义今天的第一个目的,基本上都是花钱的事。第二个目的,就与赚钱有关了。王义准备买下一家铺面,专门收集各家工事,一些活暂时做不了不是问题,偌大的京城总有能够做的人,将此事分包给会干的匠人,再派几个孩子打打下手,顺便学点手艺,未尝不是一条路子,在实践中学习,还能够省下学艺的钱。
用后世的话说,王义想要当总包工头!
之前太子殿下说让年长的孤儿们外出务工,如此以长携幼,节省东宫开支。当时太子身边的公公附和说宫里要用到不少的人手,能够吸纳数百孤儿就业,但是这么多的时间过去,也不见有个回应。
之所以没有回应,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宫中需要用到不少人手,这是自然,但是皇宫很多时候用的都是徭役人员,很少或者说基本上不从社会上募集人员。依附于皇宫的工匠人数以万计,在后世教科书中被称为官营手工业,与社会是脱节的。何林静想要从这帮人手里抢活,何其困难,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要小看这帮人的势力。
孤儿院内人数日多,每天少的时候有十几人加入,多的时候一天都要上百人加入。不仅仅是京城孤儿,附近县乡的孤儿都慕名而来,还有许多逃亡流浪的孩子,来源不一而足,你不可能将人家全部拒之于千里之外吧。
王义管着这许多人,朱见济这个太子殿下嘴巴一张,当起甩手掌柜,名义上的支持大于实际上的支持。东宫属吏还或明或暗地暗示王义东宫收入不多,要他提前准备好过苦日子,日后来自东宫的补助甚至有可能断绝。换做是你,心里怕是也焦躁万分。
不过话说回来,东宫管得少,其实对于王义而言也不全是坏事,这样他有大把的时间编练孤儿,让他们成为自己的部曲,而不必考虑东宫的干涉。
幼时王义就学过些粗浅的兵法,上山后更是有了大把实践的空间,论实际水平绝对不亚于某些出身世家的人物,甚至是更胜一筹。昔日韩信点兵,多多益善,王义想要当的人,也是韩信一般的人物。
两个目的,其实可以一起进行,王义和国子监商谈教学一事,并且派手下寻找合适的铺面。
进贤街这么长,总有店家经营不善,店铺濒临倒闭的,位置不重要,有太子殿下这块金子招牌,一切都好说。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急着一日内敲定铺面,货比三家,可以先行等候几日。
等王义这边谈的差不多后,似是不经意之间与监生们说起置办铺面这事。闻弦歌而知雅意,一群监生都喊着要来捧场,王义自然是感谢连连,表示店铺开张之日,一定请他们莅临现场。
由此,这个风声算是传出去了。对于某些人而言,可是最佳的接洽时机。好吧,这个某些人,就是英国公张懋!
王义今天兜兜转转,还不是演戏给张懋看。我要买铺面,你是英国公,手里应该有不错的资源吧。什么,多少钱,以咱们这么好的关系,谈钱多伤感情呀!要不白送我怎么样!
京城居,大不易。唐朝如此,明朝也一样,历朝历代都是如此。京城铺面一年租金,次一些的也要数十上百两银子,上好地段那更是有价无市。比如天水阁这种开在国子监边上的书肆,你就算是家财万贯也不见得能够买下,关键是地位和身份。
什么,你说王义这是空手套白狼。不!王义会帮着张懋在太子殿下面前美言,这难道能够用金钱计算吗?不得不说,是人是鬼都在演,只有张懋泪满眼。
很显然,张懋看明白了王义的意思。尽管心里不舒服,还是果断派了人过来,一直蹲守在国子监之外,等王义从国子监内离开后,就急忙出面道:“当面可是王义将军?”
王义转头看了看周围,“难不成有与我同名同姓的将军不成?”
来人是一个面显富态的中年,事实上一身也是富贵至极,金丝衣,白玉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公子王爵嘞。他满脸笑意,奉承道:“王将军何须过谦,实领数千人,便是诸多千户也未有将军威风,叫一声将军又如何,来日总兵也是触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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