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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现在看到的,就是传说中南宋知名僧人道济禅师出家受戒的寺庙,国清寺了。”
天台山国清寺的门前,一个带着红色鸭舌帽,腰里别着一个小蜜蜂脸上戴着n95口罩,手里还拿着两个小旗子的女人,正领着约摸二十个男女站在门前。
放眼望去,那二十个男男女女清一色都戴着各色各样的口罩。看其体态,十八九个都是年纪不小的中老年模样。
而在这其中,唯有一个身型瘦长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部相机站在人群之中,显得与周围的人们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天台山的山门打开,自里边走出来一个身穿灰色僧袍,脸上戴着医用口罩的青年和尚,朝着那领头的女子行了个佛礼:
“阿弥陀佛。施主,佛门重地,还请不要高声吵闹……还有,请您组织一下,让列位施主做一下防疫检查,出示健康码之后,一一测量体温方可入内。”
那女子一听这话。连忙点了点头,组织随行人员按规定进行检查。
这名被口罩遮住面容的女子,是浙省里某个规模不小的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平时负责的,便是一些省内短途旅游项目的导游工作。
自从几年前,某传染病大规模爆发之后,旅游业从刚开始的一落千丈,再到濒临死亡,最后终于稳定在了不定时循环从逐渐复苏到当场去世这一过程这样的现状。
作为一个在疫情爆发之前就已经有了多年从业经历的旅游从业者来说,她算是结结实实的体会了一把古时候农人那样生死由天定的感觉。
虽然她很清楚,作为疫情之下的小人物,她要是放在故事里,估计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甲,但她也明白,即便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路人。在如今的情境之下,也应该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
“好,各位,按照目前的防疫规定,请配合一下。”
作为一个从业多年的老手,即便是疫情之后行业受到冲击,业务量大不如前,但这几年下来,她也已经熟练的适应了这个节奏,很快就组织好了一切,顺利的将这个二十人团带进了国清寺。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我国南宋时期,知名僧人,道济禅师的记名的地方,天台山国清寺,说到这国清寺,这来历可就大了,这国清寺始建于我国隋朝开皇十八年,也就是公元598年。最开始叫做天台寺。后来是寺庙中的僧人梦中见佛,佛说‘寺若成,国即清’故而改名叫国清寺。”
作为不止一次承接国清寺短途旅行的导游,即便可能在故事里是个没有名字的路人甲,她的职业素养也促使她将国清寺的故事和逸闻倒背如流。
“后来,名僧智越禅师,于此创立天台宗,在被岛国僧人学习后传入东瀛,成了东瀛国天台宗……在之后就是两宋年间,我国民间知名僧人道济禅师在天台县降生。而关于道济禅师的降生,也有一段神奇的故事。”
……
听着眼前的女导游如数家珍一般的讲述着国清寺的故事和天台县的济公传说。手里拿着相机的吴疾有些昏昏欲睡。
自打两宋时代出了这么一个行事不羁的高僧之后,天台县与杭城两地民间便有了许多关于他惩恶扬善降妖伏魔扶危济困的故事传奇。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民间的口口相传,他的故事越传越广,后来经过他人整理成册,这位高僧身上的神话色彩也越发浓厚了。
再加上近几十年或优秀或低劣的影视剧的狂轰滥炸,他老人家可是真正的做到了家喻户晓。
吴疾恰巧也是浙省人,原本就对这类文化非常感兴趣,加上这几年疫情反复,他也已经好久没有出过门了,好不容易疫情情况好转一些,这才出了家门。
原本吴疾想去西湖飞来峰灵隐寺,顺便看一看在杭城生活的亲友,无奈在出发前一天,杭城疫情有了些变化,没能成行,这才报了旅行团,来到了国清寺。
原本以为来到这里。能够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增长自己的见闻,可谁知道这个团里的导游大姐口中的故事,却是最基础的版本,吴疾早就烂熟于心。不免有些昏昏欲睡。
趁众人不注意,吴疾走到一边,靠在大雄宝殿的一根柱子上闭目想要打个盹。
“咚!”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钟响,殿内其他人等都不以为意,毕竟寺庙里有个钟声也很正常。
唯独靠在柱子上准备打盹的吴疾感觉脑子嗡嗡的,耳边仿佛有一道惊雷炸响一般。
“咚!”
“咚!”
三声钟响之后,吴疾只觉得脑子发蒙,天旋地转,不由得睁开眼睛,却惊讶的发现周围的一切开始飞快的自转起来,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我去!”
等到吴疾睁开眼睛之后,眼前是一片清澈的湖水,而他正踩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坪上。
“妈耶。”
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吴疾当场就傻眼了。
“不是……什么情况。”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眼前这个地方,但是凭借小时候多次来过的记忆。吴疾瞬间就认了出来。
杭城,西湖边,而吴疾本人正踩在西湖十景之首的苏公堤上。
而最诡异的是,此刻在这苏堤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要知道即便是杭城疫情又有反复,出现疫情的地区和西湖也八竿子打不着,更何况杭城的疫情也不严重,吴疾只不过是以防万一才没来杭城。
可现在吴疾不仅稀里糊涂来到了杭城苏堤,作为风景区的苏堤上还一个人都没有。
“我肯定在做梦。”
还没等吴疾完全反应过来,只听得远处传来一人高声歌唱。
“走走走,游游游,无是无非度春秋。今日方知出家好,始悔当年作马牛。想恩爱,俱是梦幻。说妻子,均是魔头。怎如我赤手单瓢,怎如我过府穿州,怎如我潇潇洒洒,怎如我荡荡悠悠,终日快活无人管,也没烦恼也没忧,烂麻鞋踏平川,破衲头赛缎绸。我也会唱也会歌,我也会刚也会柔。身外别有天合地,何妨世上要骷髅。天不管,地不休,快快活活做王候。有朝困倦打一盹,醒来世事一笔勾。”
紧跟着,空气中飘来一阵又酸腥又臭还有几分无法形容的难闻气味,伴随着这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气味,两个身着古装的男人出现在了吴疾的视线中。
“妈耶!”
吴疾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那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的来源。
只见一人头上戴着破旧灰布僧帽,满头乱发纠结在一起,发上尽是一些污垢,脸上胡子拉碴,醉眼惺忪,神情似哭似笑似睡似醒。
那人身穿一件满是补丁的破僧衣,还露着半边肩头下身只有半拉破裤子露着小腿,还直往下掉碎布,那人不仅没穿袜子,塌拉着鞋,露着脚后跟,最过分的是那人左脚的鞋还破了个洞,露着大脚趾。
那人身上仅有的能称为完整的东西,怕是只有腰间的一个葫芦和胸口的一挂佛珠了。
此刻,这个臭味的源头手里正拿着一个破蒲扇,一步三摇,摇摇晃晃的朝着吴疾走来。
而在那人身后,跟着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穿着一身简单布衣的老者。神色悲伤,似乎是刚哭过一场。
但由于那老者看上去实在是太过正常,没有一旁那个摇摇晃晃的醉汉那般引人注目,吴疾也就没再注意。
“呕!”
伴随着那个身上散发着怪味的源头越来越近,那难闻的气味越发浓郁,让吴疾止不住的干呕,却又因为口罩的阻挡吐不出什么东西来,越发的难受。
“这这……不是老吴家的那那小谁么……”
吴疾正难受着,那人便走到跟前,用自己满是污垢的右手拍了拍吴疾的肩头,留下一个黑黢黢的手印,
“在这……你可不能穿这一身……”
说着,那人手里拿着破蒲扇,往吴疾的头顶连拍三下,口里念叨:
“唵、嘛、呢、叭、咪、吽!”
紧跟着吴疾只觉得自己耳聪目明,心中仿佛多了些什么,而后原本的短发迎风就长,很快就成了齐腰长发,随着微风披散在身后。
还没等吴疾反应过来,他的眼里就看见了一只罪恶的脏手,正以一个飞快的速度朝自己袭来。
“啪!”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清脆响亮的大比兜落在了吴疾的脸上,巨大的力道让吴疾原地连转了三圈才停下来。
“你打的是我吗?”
天地良心,吴疾方才是实在想躲开这一个大比兜,但是不知道为啥就是躲不掉,当场被打蒙了。
“这样才像个样子。”
没有理会吴疾的话语,那僧人看着已经穿上一身青色长衫脸上还带着一个黑黢黢的巴掌印的吴疾露出了笑容。
“从今天开始……你算我不记名俗家徒弟……跟和尚我修行……等到功德圆满之后……和尚我亲自送你走……”
一听这话,吴疾的脑子又是一阵阵的发蒙。不敢相信眼前的现实。
眼前的这个疯和尚不管是从穿着打扮还是从行为举止等各个方面来说,都是那传说中的降龙转世,灵隐济颠。
但对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的吴疾却一点没有被神仙收徒的喜悦之情。
毕竟吴疾虽然体弱多病,但在原本的世界却是一个衣食无忧的普通青年,生活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可谁知旅个游的功夫,就莫名其妙的流落在了此地。
那感觉就跟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被麻匪给劫了一样。
最要命的是,起初,吴疾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但是后来,那无情的一巴掌,让他明白了,这不是一个梦,非但不是梦,还是冰冷无情的现实。
“小子……别发呆了,师父我和你董叔,要去找他女儿……我这里有三个大钱……你啊……打钱塘门里进,走往左数第三趟街……往前走三百步……有一个馒头铺……你拿着这三个钱,去馒头铺老板那买馒头去……”
说着,道济伸手在胸口摸来摸去,摸出来三个油乎乎的铜板扔给了吴疾。
“记着,不管人家给你多少……你都给我就着清汤吃完……有大好处……诶,小董啊……我们走……”
一旁的董士宏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疯和尚玩了一手神通,当时就知道了这疯和尚非同凡响,自然也就没有计较他把五十多岁的自己称作小董的事。
一旁的吴疾一听这话,当时就心中一动,很快猜出了那五十多岁的老者的来历。
董士宏,钱塘人氏,是一个匠人,其父早亡,妻子也在生下女儿后不久去世,唯有老母与女儿和他相依为命,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十年前董士宏老母亲病重,家贫无钱医治,无奈便让女儿去一户姓顾的进士家当丫鬟。换得五十两银子。
原本指望能将母亲医治回来,可惜老母亲病体沉疴,不多久便一命呜呼,董士宏心中悲痛又花费银两把母亲安葬了。
后来那董士宏只身前往镇江做工,十年间攒下六十两银子,回到临安府打算将女儿赎出来,再给他寻个好人家。
可谁知道到了顾进士的家中一打听才知道顾进士已经外放到别处做官,举家搬走了,自此董士宏便失去了女儿的音信。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准备去找女儿的董士宏,将装着给女儿赎身银两包裹也遗失了,当时便犹如五雷轰顶一般万念俱灰。
走投无路之下的董士宏来到西湖岸边,准备上吊自尽,正巧遇到了刚偷完袈裟出来消食的济公。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各个版本整理的济公的故事当中,大多都有董士宏这一节,甚至于当初第一部讲述他的影视剧里也有这一篇章。吴疾自然清楚这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用不着过多关注。
伸手擦了擦脸上黢黑的巴掌印,不管远去的二人,吴疾快步走向钱塘门的方向。
他却不知这一去,他便一脚踏进了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