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微寒,似柳絮轻飘。
值此时节,白雪皑皑的山头上却出现了一点绿意。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的女人,容颜娇艳,腰肢曼妙,此刻正在崎岖险峻的山路间狂奔。
若是平日里,她一定会万分注意自己的姿态仪容。
但现在的她发梢凌乱,衣领松垮,眼中只剩下紧张与狼狈,苍白的脸颊没有一丝人色。
她忽然停下了仓惶的脚步,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滚落,前方已是万丈悬崖。
深渊之下,似有妖兽张着黑暗虚无的巨口,没有一丝声响传回,看得女人触目惊心、肝胆欲裂。
她转过身来,看见迎面一对身材高挑的男女从容走来。
她高声喊道:“非要把我逼上绝路不可?”
那对男女停下脚步,站在距离女人七八丈外的位置。
李红梅静静看着她:“那些被你逼上绝路的人可曾与你有过相同的问题,你又是如何回答的?”
女人语塞了。
人活着,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吃,吃米,吃肉,吃山珍,吃野味,吃生灵万物。
对于已步入修仙界的她来说,那些被卖掉的凡人孩子,就如同那些在饭馆酒楼中被屠宰的鸡鸭猪狗一样,谁会在意食物的生死,在意它们的心情?
她正要如此反驳对方,却惊觉自己在对方眼中岂非就是这样的存在?
“你是来替他们报仇的?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不过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你以为自己很高尚?虚伪!”说到这里,女人狠狠啐了一口,在怀中一阵摸索,掏一件又一件的琐碎物品逐一扔下悬崖。
“我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下面了,你杀了我也什么都得不到。”她摊开双手,开始神经质地大笑起来。
李红梅面无表情,淡淡道:“遗言说完了?”
女人笑声一滞,怒吼道:“杀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杀了你,对这个世界有好处,对被你害过的人可以有个交代?”
看着李红梅冰冷的眼神,女人面皮颤动,强迫自己挤出一丝笑容,道:“其实,我还有一些财物,当然藏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我带你去找,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李红梅摇摇头道:“不好。”
女人扯着脖子,疯狂嘶吼道:“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怎样都不会放过你。”李红梅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
女人几近崩溃,声嘶力竭道:“你休想亲手杀我,就算死我也不让你痛快!”说罢,她转身看着悬崖,用力吞咽了下口水,作势欲要跳下去。
李红梅和墨寒生就这样静静看着,不介意在她临死前,给予最后一丝体面。
静寂了三息时间,山巅拂过一丝冷风,一片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了鞋面上却仿佛重似千斤。
女人急忙收回悬着的脚,她退却了,两腿成八字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她终究是没有跳下去的勇气。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想死!我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李红梅看着掩面哭泣的女人,听她诉说着自己不幸的一生,眼中没有一丝同情与怜悯。
她伸出一只手对准女人,掌心开始凝聚火焰。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火光熄灭,李红梅扭头看去。
墨寒生解释道:“最近习得了一个新法术,正好拿她来试试手吧。”
李红梅犹豫了一瞬,随即点点头,退向一旁。
墨寒生看向女人,目光森寒,就像他手中那道灰蒙蒙的雾气一样冰冷。
他掌心对准女人,将寒气轻轻推出。
女人已经泣不成声,满面涕泪,她抬头看去,只见一朵灰蒙蒙的乌云从那名英武挺拔的白衣男子掌心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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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微张口,正欲说几乎求饶的话,却见那朵乌云骤然加速,一个闪烁竟已来到眼前。
女人猝不及防之下已被乌云击中,她伸手惊恐地在身上摸索起来,却发现自己未受到任何伤害。
她讶然举着双手,微微蠕动双唇,正要说些什么,惊见指间不知何时已附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转眼,白霜开始凝结。
女人惊慌了,想要起身做些什么,却一个前冲栽倒在地。
她扭头看去,跪着的双腿已被一层冰晶冻住,再也无法伸直。
她想要去求白衣男子,却发现无法扭动头颅,冰晶已覆盖住了脖颈,并仍在不停蔓延。
她带着错愕的表情变作了一座蜷缩的冰雕。
脚步轻响,李红梅走到近前蹲下身来,将手按在冰层上,直到确认内中的女人心跳完全静止,才起身离开。
寒风凛凛,雪似乎下得更大了。
二人一齐走下山崖,并肩而行。
“这是最后一组了,吕乘风的手下已被我们尽数铲除了。”李红梅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内心却十分复杂,步履有些沉重。
墨寒生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看了她一眼,问道:“你不担心那个神秘的人贩组织会上门寻仇吗?”
李红梅笑道:“寻找拥有修仙资质的人本就极靠运气,就算三年五年没有收获也属寻常。况且他们干的都是一些鸡鸣狗盗之事,哪里敢四处声张?即便真要寻仇,有吕乘风这个掌门独子的身份罩着,谁敢上落日山寻仇?”
墨寒生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山巅一动不动的冰雕,眼中露出一丝异色,问道:“此人并未找到拥有修炼资质的孩子,你为何要如此急着将她骗出来,不怕打草惊蛇引起她的戒心吗?”
李红梅道:“接下来我有要事要办,就想着将人贩之事尽早处理。”
“要事?”
“先不说这个。”李红梅摇摇头,看了一眼天空日头道,“今日天色尚早,陪我去个地方吧。”
墨寒生不知她有何用意,问道:“什么地方?”
“随我来就是了。”李红梅轻笑一声率先走去,脚步变得轻快起来。
墨寒生眸光闪烁了两下,一时猜不出她的想法,只好抬脚跟上。
二人一路前行,山水无阻,终于来到一座小山村前。
沿途走来,墨寒生看着被雪色遮掩,却依稀有些眼熟的风景,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只是有些不愿相信。
直到此时,他站在高处,远远看见村口一个敦厚壮实的中年汉子,依稀能想起当日三人离开村子,村民夹道相送的景象。
这里是杏花村。
他微微侧目,隔壁正是桂花村,四周的桂树早已凋零殆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那个精明奸滑的老村长正躺在门口的藤椅上与村民闲谈,当日那闹剧一般的收徒大会正是在他身前那块空地上举行。
墨寒生收回目光,怀着略微有些忐忑的心情移向杏花村村尾的一处木屋。
既想去问问那人最近过得如何,又害怕会见到她憔悴失望的样子。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子立在门前,不时从碗中摸出一些米粒投喂着面前几只咯咯叫唤的老母鸡。
墨寒生看不清她的神色,脑中却难以抑制地浮现出她温婉的笑容。
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神色黯然。
木屋的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雪地上。
少年围在姐姐的身边奔跑、嬉戏,画面映入了墨寒生的眼中。
他怔住了,渐渐眯起了双眼,释怀,欢笑,就像掌心里融化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