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村,杜家小屋。
“不行,我绝不准你去!”一个女子的声音异常坚决。
“我就要去!”房门“砰”的一声撞开,杜星宇夺门而出,一脚踢飞一只路过的老母鸡,眨眼的功夫就跑出了老远。
“星宇!”身着素衣的杜晚秋冲出房门,门外早已没了人影,唯有一只倒插在草丛中的老母鸡在“咯咯”地叫。
杜晚秋跌坐在地上高声呼唤,显得十分凄凉无助。
一阵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墨寒生缓步走来,对着地上的女子伸出一只手。
“有劳墨公子。”杜晚秋扶着墨寒生的手臂起身,微微侧身,取出一条青丝巾擦拭眼泪。
墨寒生唇齿微动,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公子欲言又止。”
“我不知是否该问。”墨寒生犹豫道。
“你是想问我为何阻止星宇去修仙吧?”杜晚秋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将一切娓娓道来,“其实,星宇之所以如此热衷于修仙一事,与家父有关……”
原来许久前,杜家姐弟的父亲杜子川便是因为修仙一事消失无踪,至今下落不明。
十年前,杜家姐弟的母亲难产离世,杜子川只是一介穷酸文人,眼见爱妻亡故,竟连一口像样的棺木都买不起。
恰在那时,有两名自称山上来的修士不知怎的找上门来,说杜子川有修仙的资质,想收他入门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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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川膝下还有一双儿女尚未抚育成人,如何放心得下,便一口回绝了此事。
那两名修士并不死心,从邻里口中打探了杜家的底细,掏出一笔银两让杜子川将妻子安葬。
二人还承诺,只要杜子川随他们前往修仙,每月都可领到一笔丰厚的银钱补贴家用。
杜子川看着嗷嗷待哺的幼子和懵懂的女儿,一咬牙便狠心答应下来,将一双子女交付给了年迈的老母亲,次日便随二人离开了杏花村。
这一走就是十年,至此了无音讯,生死不知。
五年前,杜母辞世。
杜晚秋在几位好心邻居的帮衬下,勉强将幼弟一直拉扯长大。
杜星宇长大一些后知晓了真相,便一直想要去寻回生父,想知道他是生是死,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传回。
杜晚秋极力阻止,自然是怕杜星宇步了父亲后尘。
“父亲走了十年,其实我心里知道他多半是回不来了。如今我唯一期盼的,便是星宇能够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人。”杜晚秋眼带忧色直盯着墨寒生,“墨公子,你能否告诉我,这一次来的两位仙师究竟是真,是假?”
墨寒生摇摇头道:“我不能肯定。”
杜晚秋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思索了片刻又看向墨寒生,言辞恳切道:“墨公子,我学过医理,看得出你不是寻常人。小女厚颜,斗胆在此恳请你在路上帮我照应星宇。”
墨寒生问道:“你为何不求我将他强行带回来?你救过我一命,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答应。”
“他先前的态度如此决绝,我拦得了一时,却拦不了一世。”杜晚秋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愧色,“这些年都怪我没什么本事,让他吃了太多的苦。”
墨寒生神色微惘,心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应道:“我答应你。”
“请公子稍等片刻。”杜晚秋闻言面露喜色,转身快步走进屋去。
墨寒生静立等待。
“这只黑色包袱是那日遇见公子时发现的,我从未打开过,这两只白色的是给你们在路上用的。”不一会儿,杜晚秋从屋中走出,将一黑两白三只包袱交到墨寒生手中,郑重施礼道,“墨公子,请你……千万要保他平安。”
“我尽力而为。”
墨寒生点点头接过包袱,转身顿了顿,道:“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杜晚秋微惘,道:“公子请说。”
“其实你做得已经足够好了。”
杜晚秋微微一怔,墨寒生却已转身离去。
“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杜晚秋撇过头去,泪眼模糊了风景。
————
杏花村村口。
一名十岁不到的男孩正在与亲人道别,一群远亲近邻将他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这孩子正是被测出木行灵体的小韩,他长相普通,皮肤黝黑,看上去十分腼腆的样子。
人群中,一名没有被选上的少年小声嘀咕道:“这小子长得黑不溜秋,一幅呆头呆脑的样子,居然有修仙的天赋,我这么机灵,怎么就没被仙长看上呢?”
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训道:“别乱说话,小心给他听见,这种表面上看上去憨厚老实的人,背地里却是最小心眼和记仇了。”
杜星宇站在路旁一脸焦急,桂花村的老村长热情地站在他旁边咬耳朵,之前收的那六十文钱早已如数归还。
不远处一辆马车旁,两名蓝衣道士立如松柏。
二人身板挺直,神色平和,表面闭目凝神,心里却在骂娘。
那个穿黑衣的小子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磨蹭这么久,害他们脚都站麻了。
偏偏附近如此多村民都在看着,二人若不是为了维持仙家风范,早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麻脸道士眼皮抽了抽,压低了张嘴的幅度,轻声道:“师弟,你顶一顶,为兄先去车里待一会儿。”
肥唇道士道:“师兄,我跟你一起去吧,我也撑不住了。”
“不行,那个黑衣服的小子资质太好……太值钱了,你我务必留一人在村口盯着,决计不能让他跑了。”
“那便一起等吧。”
“你这是想要同归于尽啊?”麻脸道士话语中有几分怒意。
肥唇道士也不甘示弱道:“反正我不能吃亏。”
麻脸道士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那便看谁能笑到最后吧。”
又过了一会儿,肥唇道士忍不住开口道:“师兄。”
麻脸道士得意一笑,道:“师弟这是要认输了吗?”
“不是。”肥唇道士伸手悄悄在臀上扣了一下,“我是想问,咱们为何非得打着落日宗的名号在这里收人?”
“为兄也不想啊,现在的村民都变作人精,不似以往好骗了。我记得十年前还流行用银钱引他们上钩的法子,可惜这种败金法子不适合咱们两个穷光蛋。况且这些年各种乱七八糟的套路早都被同行用尽了,不扯个大宗门的招牌出来根本唬不住人。”
“道理我都懂,只是落日宗的山门离此可不算太远,万一找上门来,你我岂非是自寻死路?”
“放心好了,这种穷相僻壤,落日宗这等大宗门怎么会看得上眼。我已经早早通知老大来接应了,做完这一票咱们就收手。这三个小子尤其是那个黑衣服的小子绝对能卖上个好价钱,正所谓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
麻脸道士悄悄用左脚尖蹭了蹭右脚脖子,继续说道:“就算真被落日宗抓到了,师兄我也有后手。”
肥唇道士惊疑道:“师兄莫非还有亲戚在落日宗混?”
“师弟你想的有点多。”呵呵一笑道,“你看一眼旗上的字。”
肥唇道士快速扭头瞄了一眼立在马车上的白旗,然后闪电般收回,问道:“我看了,又如何?”
胖道士神秘一笑,道:“你没发现吗,为兄特意将那个“日”子写得扁平许多。万一被落日宗之人撞到,我们就自称是“落曰宗”的。反正你我从没亲口承认过自己是落日宗之人,就推说是这些愚蠢的村民自己搞错了。我俩只说是青州一个山野小派出来的,不熟悉中州修仙界势力划分,一时无知才犯了忌讳。到时他们总不可能真的跋山涉水、千里迢迢跑到青州去求证吧。如何,为兄这个计策妙是不妙?”
肥唇道士担心道:“师兄,万一他们问都不问,直接一剑砍了我们咋办?”
“呃……落日宗怎么说也是名门正派,不至于如此心狠手辣吧?”
“但愿吧……”肥唇道士说完,开始轻诵藏地大悲咒祈求保佑。
“师弟,我们是道士,不要念佛经。”
“师兄,我是个假道士,只会念佛经。”
转眼又过去小半个时辰。
麻脸道士双唇颤抖道:“师弟。”
肥唇道士问道:“师兄,你要认输了吗?”
“我认你作龟儿子!”麻脸道士怒不可遏,双腿夹得很紧,整个臀部都在抽搐,“那个混账龟儿子怎么还不来?”
“师兄,注意形象。”
麻脸道士扯了扯嘴,笑容麻木道:“呵呵呵呵,那位慢条斯理的小居士要是再不来,贫道积蓄已久的水库就要爆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