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墨寒生来不及转身,来不及思考。
脑中只闪过一道蹁跹身影,那人有一式剑招。
雪燕回巢。
他不顾扭伤的手腕,再次在地面奋力一按,右手朴刀以剑势向上斜刺而去。
一股沉重无匹的巨力从后背传来,砸得墨寒生在地上连连翻滚。
他喷出一口鲜血,扭头回望,却见壮汉怒目圆睁,已被朴刀贯穿了咽喉,双手还在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
壮汉踉跄着踏出几步,嘶吼一声,轰然倒地。
墨寒生松了一口气,坐起身子,看了一眼已经完全沦陷在大火中的祠堂,惨笑一声闭上了双眼,平静等待死亡降临。
“现在放弃为时尚早。”
有人在说话?
墨寒生顺着声音源头望去。
只见一只黄皮耗子冲自己招了招……爪子,然后转身跑开。
正是与自己做了半月邻居的那只耗子。
它在说话?
出现幻觉了吗?
墨寒生苦笑一声。
“来不及解释了,将你的衣服与他互换。”那耗子停下脚步,喊道,“不想死就跟上。”说完便消失在楼梯口。
不是幻觉!
眼看耗子离去,墨寒生来不及多想一咬牙扒了壮汉的衣服换上,然后提刀跑下楼去。
一人一鼠退回祠堂一楼。
拨开重重浓烟,墨寒生跟着黄皮耗子来到正厅偏左的一张长桌前。
“底下有暗道。”耗子向下指了指。
墨寒生钻到桌下,掀开红色毯子伸手敲了敲地砖。
空心!
他正要动作,只听一连串声响传出,耗子不知在哪里触动了机关,地砖竟自动向左侧平移,露出一个只能容纳一人通行的入口。
不待多言,耗子率先冲进地道,墨寒生也跟着进入。
入口缓缓合上,四周陷入黑暗之中。
三息之后,一道道幽绿的荧光逐渐亮起,转眼充斥整个地道。
放眼望去,只见四周的墙壁上镶嵌着一颗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脚下狭长的阶梯一路向下延伸。
耗子带头走在前方,墨寒生紧随其后。
一人一鼠走了半刻钟,终于将阶梯走完。
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道岔口。
耗子伸爪一指,道:“左边是出口。”
墨寒生有些好奇,问道:“右边是什么?”
耗子神秘一笑,道:“藏宝库。”
————
一缕微亮的晨曦撕开漆黑的天幕,照在陡峭嶙峋的山头上。
山顶白雪如银,积雪下是数不清的枯枝和藤蔓。
一只修长的手臂穿过了藤蔓,破开了雪层。
那只手臂奋力将藤蔓扒开一个大洞,很快一道人影和一个拳头大的东西从洞中爬了出来。
正是从地道一路走来的墨寒生和黄皮耗子。
墨寒生无力地躺在雪地上,腹中饥肠辘辘。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他很快就会追过来。”耗子提醒一声,便开始沿着山路奔跑。
“谁?”墨寒生心中疑惑,但耗子没有回答,他只能忍着疲饿追过去。
就在他走后一个时辰不到,一道无比雄浑的掌风暴烈而出,密布在洞口的枯枝与藤蔓被狂暴的真气轰成无数碎屑。
一只鹿皮制成的名贵靴子从中踏出,靴子的主人身形一晃,在峭壁间来回跳跃腾挪。
如此陡峭的高山,他竟只用几个呼吸的功夫就下了山。
他看向远方一望无垠的苍白。
大雪无声,将地面的一切痕迹全部抹去。
同一时间。
藏龙镇西面,一座无名小山上。
一人一鼠两道身影,一大一小两双眼珠,沉默相对。
“我是一名修士。”黄皮耗子率先开口。
一阵冷风吹过,墨寒生沉默不语。
“抱歉,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耗子轻咳一声,负手看朝阳,“我曾经是一名金丹境的修士。”
墨寒生无动于衷。
耗子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墨寒生发出惊叹的声音,尴尬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以一个凡人的粗浅眼界如何能理解修士的世界。其实我……”
话未说完,墨寒生冷冷打断它:“我没有兴趣知道你是谁,我要回去了。”说罢就要离开。
“回去?”耗子冷笑一声,“你回不去了!”
墨寒生扭头看向它:“什么意思?”
“宁府祠堂被一把火烧成废墟,你作何解释?”
“祠堂失火与我无关。”
“那你如何逃脱,又为何会出现在宁府之外?”
“我进去救人被困火场,无意中发现密道逃出来。”
耗子嗤笑一声,道:“且不说宁府会不会相信这套说辞,单就你进过密道这一条他们就不可能留你活命。”
“为何?我进入密道也是逼不得已,只要解释……”墨寒生说到这里,似是想起了什么,惊道,“藏宝库!”
“还不算迟钝。”耗子轻笑一声,说道,“岔路另一边通向宁家的藏宝库,其中的财宝连我看了都有一两分心动。为了隐藏这个秘密,他们绝对不惜杀你灭口。”
“但我并未进去过。”
“很遗憾,我进去过。”耗子耸耸肩,明显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我还触动了其中的一些防御机关,不然我如何知晓里面有什么?”
墨寒生恨恨看了它一眼。
耗子怡然无惧,继续道:“别忘了,你还将自己的衣物换到了那具尸体上。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所有人都会将那具尸体当做你。若是发现你还活着,必定认为你做贼心虚。”
墨寒生抬起头,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也在算计我!”
“也?”耗子微微一愣,随即恍然道,“你指的是那个姓冯的管事设计你签卖身契的事?”
“你怎会知道?”
“自你进入宁府的第一日起,我便开始关注你了。”耗子捋了捋思绪,陷入回忆中,“我本是一修仙家族的族长,三年前遭族人背叛陷入围杀。虽然侥幸逃出生天,却也身受重伤。后来我一路流亡此处,肉身终于彻底损毁。无奈之下,我只能夺舍了如今这具躯体。”
说到此处,这位曾经的金丹真人也是一脸郁闷。
逃亡途中,它不慎坠入一处洞窟中,当时肉身崩毁,神思临近消散,唯有借体方能重生。
不幸的是,洞窟中唯有一对老鼠夫妇和一窝嗷嗷待哺的幼鼠以及十几条恶臭的蛆虫。
逼不得已,它只能夺了公鼠的躯体,然后“抛妻弃子”一路流亡。
谁知竟在路上意外遇到了死在宁府祠堂中的那名壮汉。
那人原本是它金丹未成时收的一名家奴。
后来它修成金丹便不屑留一名凡人在身边,将其随意打发。
怪只怪他当初一时轻忽,没有抹去种在对方身上的奴印。
数十年后,那名家奴由一名十岁小童长成了一个中年壮汉。
几经辗转竟如此凑巧流落至藏龙镇附近,凭着奴印中的一丝神思联系发现了它。
见到昔日高高在上,神通广大的主人落得如此下场之后,壮汉心中顿生贪念,企图生擒它获取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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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它已和一只普通的老鼠没有区别,只能依仗地利跳进瀑布一路漂流,才勉强逃出了奴印的感应范围。
昨晚墨寒生没有准备食物,它只能潜进祠堂偷吃祭品。
谁知壮汉竟是一路追至宁府,趁夜潜入了祠堂,这才引发了昨晚那一番恶斗。
耗子说道:“落魄至此,我本已打算余生就此苟活,直到你的出现才令我重新有了希望。”
“希望……”
墨寒生抬头看向天边冉冉升起的朝阳,有光照进了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