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
“又要东征?”
“这才消停几日怎地又要东征?”
偌大的宣政殿内,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员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除了十来个闲庭自若的外,其余的官员脸上大多都布满了不解、困惑甚至愤怒。不过这些情绪被他们压制地很好,尽管稍显于表面,但总归是强忍着吞了下去。
其实他们并非真的愿意忍气吞声,而是敢当众“忤逆”圣意以头抢地的家伙,都早已身首异处了。
他们只好压低了声音,用阵阵骚动表达自己的不满,而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指责陛下的错误愚昧。
比起圣贤书中的大道理,自己的脑袋显得更为重要。
当然,坐在宝殿之上的张燧倒是很满意这帮书呆子今日的表现。见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他的内心别提有多高兴了,更有一抹鄙夷发自心底地踊跃。
自从自己当上皇帝以来,这些书呆子一个个跟发了疯似的找自己的茬。自己想开疆拓土,这帮酸文人就会劝解自己,要修养生息不能穷兵黩武;自己想修几座漂亮的宫殿,他们就会劝解自己,要节省开支造福百姓;自己想要娶个漂亮的女人,他们又会告诫自己不能贪图女色······
每每看到这些家伙郑重其事地央求,不,应该说是胁迫自己的时候,张燧就打心里想弄死他们。这些书呆子貌似忘了,是谁给他们这个机会飞黄腾达让他们获得一官半职的?是谁改革推陈让这些读书人有途径做官逆天改命的?
是我!是我张燧!
他张燧才是皇帝,是这天下的霸主。而不是这些跪在地上的蝼蚁。
终于,张燧不再想妥协。那应当是十一年前的事了,那天一位老臣如往常一般强烈反对张燧开修运河、水坝的提议,如山崩地裂一般怒斥自己铺张浪费。张燧终于不再想忍让,他叫来侍卫,当庭杖毙了这个老不死的玩意儿。之后张燧依旧觉得不解气,又下令将他的尸体拉去车裂以示众人。这个老不死家中的男丁也都被问斩,女眷则被充入教坊司,无一幸免。
自此之后,这个皇帝当得便悠哉地多了。自己想下江南下江南,想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人再来管束自己。如果有,不好意思,和那个老不死的一个下场。
张燧很满意现状。自己设计弄死自己的太子大哥,又秘密毒杀了自己的亲爹,就是为了能舒坦地坐上宝座一展宏图。
他是一个很自负的人。张燧从不觉得自己那个废柴大哥有什么好竟能得到老爹那般宠爱,而自己才高八斗却只能落得个闲散王爷。
而现在,自己的亲兄弟们都死的死散的散,那些被贬的弟弟们自己也都暗自下了黑手,自己终于稳坐宝殿,竟然还要受到这些迂腐的家伙牵制,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朕可是要名垂千古的帝王,尔等蚍蜉焉知真龙之志?
张燧从不满足于当下的版图,这些年他也学着自己的父皇四处征讨平稳了西边的游牧部落。至此之后的几年他都没有再发起过战争,但他心里却从未真正放下过开疆拓土的夙愿。从他登基开始,就一直想吃下东边的一块弹丸之地。那里曾在几百年前归顺于中原王朝,但在随后的战乱里逐渐脱离了控制。尽管弹丸之国,但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张燧不愿意也不可能让这么一个小国家继续晃荡在自己的帝国周边。
于是在三年前,他第一次下令东征,且由他亲自指挥。此前的战功,自己只不过是拍板的决策者,而执行者并非自己。所以张燧一直想要证明自己在军事上的才华,而这次东征就是最好的机会。很顺利的,他成为了这次军事行动的实际操控者,但也很不顺利的,这场仗输地一败涂地。
三十万大军最后败地丢盔弃甲,狼狈地逃回临安。不过张燧并不死心,他只觉得上一次是运气不好,刚好遇上瘟疫和天气问题,才导致兵败。他对于自己的指挥依旧抱着很大的信心。
因此这几年来,他暂且休养生息,就为了今日再次东征,灭了这个弹丸小国,以报三年前的兵败之仇。
“诸位爱卿对此没有异议吧?”张燧扫了一眼殿内的官员,他眼神一凝,就如冰霜般穿彻人的心扉。
殿内的官员见圣人脸色微变,早已吓地不知所措,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挨宰的家伙。
就在这时,前排一位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人突然起身叉手躬身,口中高呼:“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在众人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的时候,周边又有几位效仿,也开始高呼万岁。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这些高呼万岁的人,都是方才一言不发的主。
此情景也由不得多想,剩下的官员可不想就这么轻易掉脑袋,也纷纷起身行礼山呼万岁。
见状,张燧满意地笑了笑。他瞧着那个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人,不禁投出一抹欣赏的色彩。
男人是当朝尚书令——庄峦,自己的岳父大人。
说到这个庄峦,张燧还是颇为满意的。这倒不仅是因为他的女儿生地俊俏让自己得了便宜,更重要的是这家伙太懂自己的心思了。不管自己做出什么决定,这个庄峦都会力排众异地护着自己。
啧啧啧,勇气可嘉,忠心可鉴。因此,即便庄峦的本事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张燧还是把庄峦提至尚书令。更何况自己也受不了那庄爱妃的枕头风,英雄难敌美人。不过张燧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用自己的老岳丈总比用那些牛鬼蛇神来的好。
见没有什么异议,张燧便也宣布退朝。他可不想浪费精力在这些喽喽的身上,他还得再完善自己的东征计划,顺便在东征之前沿着新开好的运河迅游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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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高大人求见。”小太监低眉顺眼,轻声细语地说。在圣人身边服侍这么些年,他也多多少少摸清了他的脾性,见圣人正在批阅案牍,他便收敛着些以免扰乱圣人思绪。
“快让他进来。”
听说是高大人求见,张燧便放下手中的案卷,赶忙让小太监引他进来。
“喏。”
高大人。全名高泉,是为当下吏部侍郎。
不一会儿小太监便领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走了进来。高泉虽然长得不咋样,黑黑胖胖有些不修边幅,但却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作的也不错,因此很受张燧喜欢。更重要的是,这个高泉很听话,张燧用起来很顺手。所以这几年来高泉的官运亨通,没几年就混到了吏部侍郎。
当然,高泉突然求见可不是来拉扯家长里短的。他和高泉之间还有些不可谓外人道的秘密。
高泉作揖拜完天子后,便被张燧赐坐于身旁。
高泉假装惶恐推辞了几番后,看似不好意思地跪坐在蒲团上等候张燧开口。
“江州那里怎么样了?”张燧没有抬起头,赐完坐后便又举起案卷审视起来。
这倒不是他真不关心高泉带来的消息,只是他不想在这些臣子面前过多表露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即便高泉是自己的心腹,但君臣有别,张燧还是清楚其中驭人之道的。
“回圣人,魏国公近日貌似安置了一批从安南迁去的难民,每日开仓放粮救济他们。”
“难民?”张燧的眉头一拧,他不是很喜欢这个词。自己可是雄主,当下盛世怎么会有难民?
“回圣人,这些都是受安南杨贼所牵连的百姓······”见圣人龙颜不悦,高泉赶忙补了一句。
“哦······朕就说这盛世天下怎会有难民,也是让这些百姓受苦了。”张燧并没有太多波澜,尽管嘴上说着“受苦了”心里倒也没怎么在意,“这个魏国公倒是把好人做地彻底,哼。这些钱都是他从他国公府上抽的?”
“回圣人,据臣所知,应当是如此。当然也有江州府一些义士协助。”
“除此之外呢?”
“回圣人,再就是有关魏国公家的二公子了······”高泉吞了口口水,“前两日他突然怪病痊愈,貌似性情也变得活泼了······”
“朕是让你去拉家常的吗?”张燧听了之后有些不耐烦,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高泉,心想这家伙怎么不知一点轻重。
“回圣人,不是这样的,圣人息怒!”见张燧表情不对,高泉吓得赶忙从蒲垫上弹了起来,迅速将双手插在胸前作揖以表示自己的虔诚,“臣只是听说,魏国公想让他进······进军营里······”
“哦······朕当作是什么呢?”张燧听了后,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挑了下嘴唇,便又举起手中的案卷,“高卿别这么惶恐,放松些,坐下吧。”
“喏······”高泉听完只得颤颤巍巍地回到蒲团上,世人常说伴君如伴虎,自己这个大老板可不是一般的喜怒无常啊······
“说来也是如此。魏国公的大公子右腿有暗疾,三子又年幼。如今也只有二郎能继承他魏国公在军中的威望,你说是吧,高卿?”
“回圣人,臣······不敢妄自评价······”高泉心里一惊,这圣人说的话可不简单啊······
什么叫魏国公在军中的威望?往好了说那是魏国公善于用兵是难得的帅才,往不好了说那就是要谋反啊!
见高泉浑身不自然地颤抖,张燧也猜到高泉在想些什么。他也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轻抿了一口花茶。
此时的高泉如坐针毡,见圣人也不回话只是默默地喝起茶水,还淡淡地笑了笑,只觉得心里越发寒颤。
“对了,高卿。”正当高泉不知所措时,张燧又突然开口。
“臣在。”
“这魏国公家的二公子是不是已到婚配的年龄了?”
“回圣人,是的。”
“尚未婚娶?”
“回圣人,是的。”
听闻后,张燧点了点头。
其实把刘桓这么个定时炸弹扔在江州也是张燧不得已的手段。三年前东征受挫,朝廷损兵折将,正在这时安南地区却突遭叛乱。当时朝野上下也就只有魏国公刘桓有这个能力帮他平定安南纷乱。于是,张燧只能出此下策将刘桓放去江州,不过自己也做了监视的手段,而这些都是交由高泉代管。
只不过事与愿违,安南叛匪收拾干净后,刚想召回刘桓却发现西北部的匈奴又开始在边境处挑衅。不得已,张燧只好继续将刘桓留在江州维稳局面,毕竟自己还得规划东征,没有多余的人手调配。
想到这里张燧的双目中像要喷射一股火焰,惊得高泉不敢多嘴,只好缩在一旁瑟瑟发抖。
当下张燧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可能拉拢魏国公。那么联姻就是最不错的选择,正好其长子已婚,三子年幼,中间还有个大病初愈且未曾婚配的次子。
张燧可不会让自己的皇妹、公主嫁给刘家,毕竟未来还是要撕破脸的,他可不想让自己的至亲前去遭罪。
不过想来想去,还真给张燧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张燧不禁笑了笑,心想:还是苦了你咯!我亲爱的老岳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