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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冬夜夜寒觉夜长

    九天深处,玉宫林立。上摩苍苍,下覆漫漫。

    飞楼缥缈,千尺相连。龙璋绕城,凤阙绮丽;云阶倚日华曦曦,神柱共皎月荧明。楼台贯太清之澄澈,宫宇接长云之纵横。

    虬龙冠华盖而却走,鲲鲸腾云海而下驰;飞骛绕天柱而怵栗,灵鸾栖彩檐而合息。

    玉宇殿内,仙人开浩荡之奇言,吐峥嵘之高论,畅洪荒之天机;景曜光起,神女抚云发之丰艳,黛蛾眉而茂清,乘风马以嬉戏。共云霄之极乐,享天宫之雄奇。

    倏忽之间,九天变色。怒风自下界而暴起,狂澜卷天街以横行。楼阙金台尽皆绝倒于风威之下!又有大水,于地底深处喷涌,攀霞光而逆行,竖连天地。碧落倒流,直贯九天!雷霆乍惊,神宫崩解。黄泉之溟水,挟明宙之至寒,裹长天之两极,困仰天之银河!一时之间,日月同熄,冰阶冷冽;天河将冻,云晶垂重。诸位仙人避无可避,不敌寒气之上涌,发鼻尖之颤音。

    “啊——湫。”

    陆宗之醒了,睁开双眼后,哪里还有什么云海翻腾,霞廓纵横?目之所及,全然萧条破败。

    一帘风劲,满庐飘絮。折竹声重,如碎琼玉。霜风入幕,瓦间银镀。

    破布衾早已不知何时,掉到了床下。房中孤灯摇曳欲灭,在偶然闯入的寒风吹息之下,明暗闪烁。屋漏出不时飘入朵朵晶莹雪花,落入屋内留下零丁水渍。

    原来是梦。自己即便摆脱了原来的天上九重囚笼,却又是陷入新的凛冬囹圄之中。

    经年长作羁旅客,不想今昔复南冠。十载独卧无言语,谁人知我此夜心?

    陆宗之从地上拾起被褥重新盖好,从柴窗向外眺望而去。天色昏黑,雪大如斗,风威如刀。

    漫长的冬夜,对于十年前就早已经是普通人的陆宗之来说,没有灵气护体,无异于钝刀割肉,每时每刻都是煎熬。仅凭一座破败的小院,一床硬若冰铁的被子,他硬是挺过了刮骨蚀魂的整整十个寒冬。也每每只有在冬季,陆宗之心底才会有些羡慕那些炼体武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飘雪渐停。本就睡意全无的陆宗之,穿衣起身,推门而出。千峰照雪,直映眼帘。在天地寂静中,在清冷胧月下,陆宗之郎孑然立于山光雪色前。此时若有以画入道且陷入修炼瓶颈的丹青手在此,就着陆宗之心魄澄明的傲岸与遗世独立的洒脱作画,必足以成画破镜。

    小心地避过枯木寒枝,丛间冰凌,陆宗之在林中穿行的谨小慎微,显然与先前的潇洒身影形成了鲜明对比。借着淡淡月光,他终于穿过了林子,来到了镜湖跟前。湖面幻雾重重,俨然是把陆宗之所在的后山与前山隔绝了。陆宗之闭上双眼,似乎在感知什么;不一会儿,他又抬起右臂,手作剑指姿态,好似在驭使剑诀。此时此刻,陆宗之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散发出凌厉锋锐之气息。又是大约一盏茶时间,陆宗之浑身气机一泻,收回剑指,轻轻舒了口气,嘴中犹自喃喃:“单单凭借滴血炼化的血契感应,终究是差了几筹......也不知外界如今是何光景。”

    看来只能等自己重新取回灵力了,陆宗之无奈摇了摇头。

    似乎是为了回应陆宗之,本来已经停下的寒风,又继续吹了起来,致使湖边枯竹亦是左右摇动。冰凌相撞,“叮铃”声不绝于耳,宛如苦竹垂泣。

    陆宗之想了起来,这几株竹子,还是自己离开义父,离开天纵峰时从玉竹林带走的,移植于此后山湖边。

    忆起玉山惜别年,种竹堪堪与腰齐。玉竹如今百馀尺,竹花凋毕成枯枝。凛凛寒风冻苦竹,至今终然不见君。

    ......

    风雪再起,便不可能一时半会再度停歇了。在立春到来之前的冬夜往往最为寒冷,让人倍感漫长,特别是在奔途之中,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邓麒趴在船栏边上,聚精会神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天空。尽管飞舟法阵已经隔绝了漫天风雪,但他还是止不住地泛起寒意。他忍不住环顾四周,既打量着飞舟,又观察着飞舟之上的舟子和随船护卫。

    飞舟本身装潢不算奢华,内设却也俱全,是小元山从驿馆包下的。而他自己,也是因为南方的大小元山要去往北境玉山剑宗,刚好会路过狮子堂。狮子堂与大小元山向来交好。所以也顺便捎上了他。可是自从他上了艘飞舟,一切都显得诡异起来。如果是换了寻常修士,是断然感知不出来的,可今日偏偏是遇上了他稚狮邓麒。

    地衣镇角香狮子,帘额侵钩绣避邪。天下邪佞恶法,还从未有过,能在通灵神兽的辨识之下瞒天过海的。

    狻猊座上狮子语。从他登上这艘船的第一刻,还未觉察到异常,可还没过一日,与自己神魂相连的狻猊神兽就开始低吼不止,频频示警。

    邓麒看向船上舟子和随舟护卫,他们一如往常,认真地操控飞舟,护舟巡逻。在旁人看来,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行为,可是在他好些天狻猊观照之下,这些人身上的异状,全都被邓麒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被金色丝线缠绕,而那些丝线来源更是直连昏暗无比的天空。就好像在这无边的夜空之上,有一双大手,凭借那些金线操控着他们。就眼下而言,最为正常的,莫过于正处在船舱里,小元山的诸位同道了,他们身边从未有过丝毫异状。

    可是回头望向船舱方向,邓麒不由得眉头蹙得更深了,因为那个方向狻猊咆哮最为剧烈......

    “北境风雪,倒是比我们南方残酷多了。”

    邓麟循声望去,船舱内走出一位虬须中年人,正是小元山山主窦永年。邓麟凝神,在如此近距离之下,再度确认了窦永年的状态,且狻猊亦未作出警示。

    看来此事应该与小元山无关,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这些异象可能只是商会驿馆约束下属的精妙手段罢了。

    “此次玉山之行,竟然是由小元山山主窦前辈领导,想来此次大比,对前辈来说必定是马到功成了吧?”

    “邓贤侄此言差矣,谁人不知玉山剑宗乃是‘剑道苍梧’,几十年前更是出了个当世无敌的冯天纵,对上玉山剑宗,天下间又有谁会有万全的把握?”

    “不过玉山试剑向来是宗内较艺,这次却广邀他宗会武,确实是头一遭。”

    邓麟又欲开口,却被船舱内走出的一位年轻人吸引了目光。那是小元山论飞英。

    大小元山,正如其名,分为大元山与小元山。大元山类似于宗门内门,是大小元山的一山真正精英之所在;小元山便类似于宗门外门。

    从来没人因为大小元山派来参加玉山大比的外门弟子而有异议,乱嚼舌根。只因那位外门弟子是论飞英。被誉为大小元山历史上最年轻的星境,并打败了小元山的上任首席汤护。不出意外,此次玉山之行结束后,伦飞英定然能高跻小元山,且地位超然,会被倾力培养。

    论飞英视邓麟为无物,径直向走向窦永年。见到邓麟有些不悦,窦永年开口打了个圆场:“邓贤侄,我与飞英还有要事......”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两位了。”说罢邓麒脸上似有一丝不忿,转身离开。只是刚好与走过来的论飞鹰擦肩而过,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之后便走入了自己的房内。

    邓麒离开后,论飞英抬手一挥,形成一层特殊光阵,将他与窦永年所在的船头所笼罩。光幕之内,如有外人在此,见到眼前场景一定会大吃一惊,本是地位崇高的小元山主窦永年,竟然向不过是弟子身份的论飞英低头跪拜!

    ......

    飞舟弄月穿云,很快便抵达了北禺国上空,越过北禺,玉山也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