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七日修炼结束。
到了时间点楚为野便如期而至，出现在这片阵法改造的洞天福地中，笑吟吟走来。
盘坐在空中修炼的许知尘若有所感睁开眼，身外异象消散。
他的伤势早已痊愈，从空中落地，身躯颀长而挺拔，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较之先前多出一股出尘似飞仙般的气质。
“楚前辈。”他作揖打招呼，这几天的修炼环境令他无比满意。
更关键的，修炼法得到完善更上一层楼，修为彻底巩固并有所精进，浑身轻松，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张力。
楚为野面带笑容，正要开口时，忽地就看见那几乎要见底的灵潭，之所以还没干枯，是因为从那周围石壁中，还在勉强挤出一滴滴灵露。
这是聚灵阵的效果，聚集天地灵气。
仿佛在见到他这个主人之后，哭诉着它这些天被人掏空了身体，凄惨而绝望。
“这，这......”
看到这一幕，楚为野面容逐渐僵硬，笑容凝固。
他瞪着眼睛，那一瞬间差点须发皆张，显示他无法平静的内心。
这灵潭存在数百年，从未干枯过，哪怕是历经数代弟子，依旧保持着盈溢状态，此刻竟空了。
他目光落到许知尘身上，顿时心神轰鸣，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之前将许知尘送到这里时，对方不过丹变境而已，后面察觉到突破的气息时，他也没多想。
毕竟当时许知尘的修为，距离突破不算太远。
然而现在他才发现许知尘的修为，居然飙到了让他都有些看不透的地步。
当然在楚为野眼中陈知序具体境界还在丹变境，可此时的他看上去便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略显单薄的身躯中似乎潜藏着某种可怕的气息。
没错，不过几天而已的变化，竟让楚为野这位老前辈感觉到翻天覆地之变。
代价便是灵潭干枯？
不对，楚为野很快否定这个想法，他眸光湛湛，死死盯着许知尘。
丹变境的修炼不光是要吐纳外界灵气，同样还要感悟天门。
即使天赋异禀之辈，也不可能短短七天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其中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楚为野脸上笑容不变，实则心底已然掀起轩然大波，他想起曾和秦向书的对话，谈及有关陈知序的问题。
现在看来，当初秦向书的猜想很可能不无道理。
作为过来人的楚为野，深知这个境界的突破过程，修炼法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有些天骄在修行上面要比很多人都轻松，桎梏很少，但并不代表可以跳过这个过程。
“楚前辈，为什么这般看我？”许知尘心里有点警惕，有点受不了楚为野赤果果的目光，换个女人还行，一个老头这样看他就很难受。
“你是怎么做到的？”楚为野忍不住问道：“你的修为未免提升太快了。”
他平复内心起伏的情绪，各种可能在他心中浮现，但都被一一否决，实在想不通许知尘的修炼过程。
“这个问题嘛.....”
想了下这种事对楚为野没什么好隐瞒的，许知尘将自己改良修炼法的事说了出来，省略一些不重要环节，听在楚为野耳中，他可以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
楚为野确实震撼，看着许知尘就像看着一个怪物。
擅自修改修炼法，过程必然是充满凶险，九死一生都不为过，偏偏许知尘还做到了，这让他震惊之余，还有点羞愧。
他修道这么多年，都没有许知尘这种奇思妙想，嗯，直白点来说就是胆子大，从未想过改动修炼法。
一则是太难，其次则是没有许知尘那么细腻的分析，或许也是因为受到道法禁锢太久，本能的认为修炼法‘只能这样’，而不能‘那个样’。
许知尘不同，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如今也是仙门中人，但那会并未接触真正的修仙之路，在他看来，一切都可以改变，非是一成不变。
当然，其中运气也占据很大的成分，那会他苦于面临道观生存问题，迫切想要提升修为，这才兵行险招。
毕竟，左右都是绝境，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穷则思变，搏一搏单车变摩托，人一旦被逼急了，爆发的潜力无法常理度之。
“天才啊......”楚为野喟叹一声。
他原以为已经高看陈知序，现在则是发现远远不止于此，修炼法那是谁都能改的吗？然而陈知序真的成功了。
可惜这种改良的修炼法无法推广，只适合许知尘这种异类。
但能做到这一点，足以说明有多不凡。
此事一旦在仙门传开，引发轰动是必然的。
“楚前辈，我问你件事。”
两人结伴行出洞天福地，行走在静谧的幽谷小道。
这是许知尘提议的，他要借机询问一些事情。
“说吧。”楚为野负手而行，颔首示意。
许知尘思忖良久问道：“巨灵共有四种方式，之前我听人说巨灵原本只有一种，楚前辈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一点。”楚为野略感诧异，微微偏头看他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又收回目光。
看样子没问错人.....许知尘之前在混元那里得知这件事，奈何对方有定期清除记忆的问题，知道的很有限。
这时，楚为野接着说道：
“以前的叩天门只有一种方式，属于全方面的升华，战力很强，境界也很圆满，不过那种巨灵之路很难，嗯和大环境有关系，想必你也知道结筑基与丹境时，出现很多选择，其实这都是后来受到影响应运而生的产物。
现在的修士冲击巨灵，门槛相对宽松很多，那个时候没有，全天下的修士九成都被拦在这道关卡前，现在选择多了，能筑基的人多了很多，只是彼此战力之间有所差距，以及影响到今后结丹以及更远的境界。”
这句话通俗点来说，以前的修行属于正式版，而当今迫不得已改变的修炼方法属于简易版，简化了很多东西。
这种简化绝对不是化繁为简返璞归真一类的好事，直观一点必然会造成战力上的差距。
宏观上来讲，这类修士注定要弱于更早时期的修士群体。
许知尘静静聆听，没有开口，他忽然想起前几天恍惚中看到的幻境，一片天宫，以及天宫下的那座山。
他当时从那座山上感受到心悸的气息，那是一种属于同类之间互相吸引的感应，并不算多么不可思议，好比喝酒的人，能闻到彼此身上的酒气。
只不过那会没有反应过来，被那片天宫吸引，后来又让人瞪了一眼，后遗症恐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现在想想，那座山并不完整，像是完整的山体被人轰碎。
更重要的，他看到那座山上有活得生灵的存在，疑是传闻中神秘的守山人。
这时，又听楚为野说着，“后来那条早期路断了，严格来说应该是曾经的修行路难以为继，所有人都失去筑基的希望，直到后来有大能创出多种筑基法，才有了现如今的多种突破巨灵的方式。”
听完，许知尘心中一震，这跟他看到的那座山有点相似，完整的阶梯断了，分成几种长短不同的全新阶梯。
当然，他也没有多想，有点相似说明不了什么。
筑基是一种无形境界，那座山不一定是代表早期路，也可能存在另外作用。
而且，那地方居然是真实存在，这完全不符合筑基之说，难道要人筑基都要跑去那里不成？
显然不可能。
所以他认为那座山跟天宫代表的是另一种意义，至于是什么，他不是正在问嘛。
“不过这倒是好事。”楚为野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许知尘抿抿嘴，忽然说道：“因为后来的筑基方式，让修士筑基的成功率更多了是吗？”
“没错。”
楚为野一副孺子可教的目光看着他笑道：
“不过此法有利也有弊，路没断之前，筑基以上的修士，个顶个的强悍，如今的筑基修士却参差不齐，有的筑基战力跟炼气巅峰相差无几，有的强的离谱，你在武道大会上应该有所了解。”
许知尘点点头，同是筑基修士，甚至其他境界的同阶修士，战力却相差很大。
有各自神异不同造成的差异，但很多时候这种差异不可能太离谱，偏偏有的筑基初期一只手就能镇压另外一个筑基初期。
现在，一切明了，或许是因为路不全。
直白点来说，就是起升高度就不一样。
这样说来，也就能解释许知尘为什么能在筑基时期干掉很多同境界，甚至越阶击杀一些修士。
他走的路并不属于当下的修行体系，而是属于最初时期的修行体系。
很多地方现在的修士无法做到的，许知尘都完成了。
如此便造就他一路走来人战绩胜多败少，毕竟他属于那种相对完美的修行方式，比同境界很多筑基修士都强。
想了想后，许知尘随口把之前看到的那座山跟天宫说出，当然是以神游天外的经历方式。
这在修仙界再正常不过。
楚为野听完，脚步猛的一顿，嚯的转头看向他，“当真？！”
“楚前辈知道那个地方？”楚为野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
楚为野瞳孔剧震，好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收拾好情绪，再次迈动步子。
“那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天梯啊，传闻早期路断就跟这个有关系。”
还真有联系.....许知尘顿时来了兴趣，因为被那个什么守山人瞪了一眼，到现在他心里始终有根刺。
“还请楚前辈告知。”他迫切想知道更多信息。
楚为野笑了笑，深邃的眸子看向远处，“天梯为什么会断，这点老夫不清楚，不过知道另一件事，想必你会感兴趣。”
许知尘颔首，语气诚恳，“愿闻其详。”
“知道为什么化神尊者是当今最高的境界么？”不等许知尘回答，楚为野继续说着：“就是因为天梯断了，大道有损，此界不允许出现高于化神的生灵。”
听到这里，许知尘面色有些古怪，他好像以前看过这类，比如缺少某种物质，所以一些高层次的生命体不允许出现，也无法突破。
然而却听楚为野接着说道：“修仙界有上域，中域，下域之说，每个大域所能承载的生命体有限，下域就是我们所在的这片世界，搁在以前，修士到了化神之后，需要进入中域修炼，才能突破更高层次，在下域也可以进行突破，不过会被规则之力轰杀，每一域都有一截天梯相连。”
说着他看了眼许知尘，似乎看出他内心想法，笑道：“没有你想的那么遥不可及，天梯就在空域岛，那里是中心，只要修炼到化神之后，便能开天眼，在空域岛空间最深处窥见天梯，登梯而上，进入中域。”
“而中域也并非什么仙界，当然，相对于我们这里，用仙界来形容也可以，不过实际上，那片世界跟我们这里一样，有凡人，有城池，有道统，只是相对来说规则之力更强，可以承载境界更高的生命体，而在之上，就是上域，你可能会说那里都是至强者，是所有修士的圣地，实则不然。”
说按，见许知尘看着自己，露出渴望的神情，楚为野满意点头，“上域事是世界的尽头，也可以说是空间最边缘，那里是前锋堡垒，抵御着.....暗界入侵。”
许知尘瞬间瞪大眼睛，楚为野继续说着，“上中下三域，实际就是一层层筛网，为那处堡垒筛选出合格的强者，同样，也是一种保护手段，三大域相当于三层阵法，隔绝了暗界的侵袭，如果没有那个异类暗界生物，我们这里才是最安全最适合生存的地方。”
楚为野口中的异类，许知尘很快就联想到尽羽城的遭遇。
当初庚尊者就说过，那是一个在暗界生物中，都属于异类的强者，可以直接撕裂空间，降临后方。
“只不过后来路断了，下域就跟中域彻底失去联系，实际三域都在同一片世界中，但因为领域不同，彼此遥不相见，可能近在触手可及，你伸伸手就能摸到其他两域，也可能远在星空彼岸，想要进入那里只能通过天梯。”
他顿了下，说道：“便如你所见，第五荒墟其实只不过属于下域浩瀚大地的一隅之地罢了。”
“天梯断掉，会不会跟那些守山人有关？”许知尘说道。
他指的是那守在四座山上，疑是死去的‘人’，比如那个守山人。
楚为野想了下，良久摇摇头，“应该不是吧，真要是跟他们有关，咱们这一域就不会这么平静了。”
“可是，路断了之后，中上域就没有新鲜血液提供了啊，如果站在战争的角度，这不就等于切断后勤补给。”许知尘随口说道。
楚为野哈哈一笑，“你是怀疑暗界生物干的？不可能，不可能的，他们要有那种实力，何必毁掉天梯那么麻烦，直接杀光这一域不是更简单。”
“这种事，不一定需要暗界生物来做啊，而且当初这一域的修仙界不也是早过暗界入侵嘛，可能性不是没有啊。”许知尘不以为意道。
楚为野身子一震，如遭雷击般愣了会，他转头看向许知尘，“你刚才第一句说的什么？”
“我说毁掉天梯，不一定非要暗界生物.....额.....”许知尘愣了下，他感觉自己刚才随口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咽了口唾沫，“不能吧，完全是自毁长城，而且楚前辈刚才不也说了，能看到天梯的，必然是化神之后，开了天眼的。”
这么说的话，他有点明白过来，自己在尽羽城强行开过天眼，之所以能看到天梯，说不定就是某种‘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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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此打住吧。”楚为野挥挥手，强颜欢笑了一句，脸上出现的惊愕也只是一刹那就敛去，重新恢复平静。
不过许知尘总感觉这会的楚为野，身上透着一股沉重，让人感觉有点压抑，他识趣的闭嘴不言。
回到前峰，楚为野正想让人给许知尘安排住处。
这时候，许知尘的传音玉简响起，他掏出一看，里面有几条新传讯，一条来自苍云山的吕排云，另一条则是云玄山的秦向书发来的。
吕排云找他估计和令狐月有关系。
许知尘暂时没有回复，点开秦向书短信，这是刚刚发来的：
“道观来了一位客人，自称万灵。”
见到这里，许知尘瞳孔猛地一缩，愣在原地。
从朝山宗山门被毁至今，小半年过去，一直没有那些失踪的人的消息。
此次前来帝都许知尘就是受托云清舒来打探消息，其实他一直觉得朝山宗还有活人。
后来的发生在尽羽城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要说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万灵长老。
事到如今，许知尘隐隐感觉皇室在下一盘大棋，不仅仅是借口灭门那么简单。
尤其是听完楚为野讲述关于三域的事，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他忽然有些激动起来。
本来还以为要花费很大一番功夫，去寻找这个该死的老家伙，没想到他自己找上门，这一刻他恨不得直接飞到长寿观。
然后抓着老头子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一直不去找他们。
如果不是没办法，许知尘很不想来帝都，危险系数太大，那镇国剑就是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剑。
相比神魔界的恶劣环境，他宁愿回到原先那种为了资源，不断奔波劳苦的生活。
再不济，也不过是被人通缉而已，自己有手有脚，底牌很多未必不能活得更滋润。
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一股脑涌出。
帝都花花世界固然美妙，令人艳羡，但这种艳羡背后，往往伴随这残酷的血腥，那是一种你不变得更强，只能让人干掉的残酷。
先有莫青霞玄黄观之流，之后又是尽羽城的惊险遭遇，以及不久前跟张千羽的战斗，包括跟红魃，李子曼这些看似光鲜的经历。
每一次事件背后，天知道许知尘扛着多大的压力，别人可以失误很多次，他只有一次就是死亡。
若非他心性坚韧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问题。
秦向书传来的消息，对方自称是万灵长老，还是找他的，一开始许知尘有点怀疑，毕竟他现在是用的假身份。
这件事除了几个亲近的人就连同行的玄月宫众多弟子都不知道，除了一个苏清清。
但事关万灵长老，难得对方自己跑出来碰面，错过这个机会鬼知道下次要找他得到什么地方去。
他没有回信去问秦老，心中思考没多久就有了决定。
即使危险这一趟也要走，婉拒了楚为野的邀请，转身就离开了横剑山庄。
听说这次邀请还有长公主的意思，赵萱萱特意在山庄滞留几天，便是想借此机会敲打一下陈知序，从而拉拢。
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不给面子，得知人走后赵萱萱气得拂袖离去。
另一边许知尘唤出雨花剑，直接御剑直奔云城而去，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在计划怎么找万灵长老算账。
然而刚刚飞越一片山川，就被一群人拦下。
一群神情呆滞，目光空洞的人，穿着简陋的衣裳，每个人身上修为波动剧烈，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将许知尘包围。
不仅有人类，还有妖族，一个个面目凶恶，有飞天的蝙蝠精，体长两三米，呼呼扇动怪风，露出森白的獠牙，眸子血红。
有手如镰刀的双翼人，寒光烁烁，甲壳密实而坚硬，也有磨盘大小的老鼠精成群结队，足有十几只，出现在山头，目光森然，能喷吐闪电，拦在前方。
有水桶粗细的巨蟒在地面缓缓游动，高昂着头颅，三角眼阴狠而冷厉，数丈长，分外可怖。
有体型小山一般的蛮熊，咆哮如雷，震耳欲聋，不仅力量恐怖，还能刮起刺骨的妖风，扑面而来令人面颊生疼。
这是一片空旷的丘陵，如今却被各种妖物占据，天上地下，山头低谷，遍布着各种气息恐怖的妖物，此刻纷纷将目光锁定许知尘。
“什么鬼？”许知尘惊了一跳。
天空中那群神情呆滞的人，看起来意外的有几分熟悉，对了，好像之前看的囚犯，有许多类似的人或妖，也是这种情况。
从苏清清那里，他了解到这些都是帝都的死刑犯。
那么，这些人也都是？
没容他多想，双方几乎一见面，攻击就铺天盖地而来，风暴席卷，光束覆盖，剑气、刀芒四面八方飞来，一瞬间就笼罩许知尘所在之地。
“找死！”许知尘大怒，修为爆发，体内灵力涌动，法术匹练横扫而出，击碎许多攻击。
然而越来越多的攻击铺天盖地而来，巨蟒甩动巨尾砸来，声未出，攻击已经到来，超过音速。
高大的蛮熊一跃数十米高，挥动蒲扇大的熊掌扑杀而至，老鼠精喷出一片密织的电网，封锁四周，空中蝙蝠发出音波，能对人精神造成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