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洲人做买卖向来无所顾忌,他们对铁器、粮食、茶叶、药材、布帛等货物从不管束,小人只怕那些穷苦的部落经不起宋洲人的利诱,最后对其唯命是从。”高掌柜担忧道,“据小人所知,今年辽东各地遇到了水灾,而宋洲人依然在对外销售南洋米,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治下会发生饥荒。”
明洪武时期,老朱决定对边地族群实行“羁縻”制度,为了对抗游牧部落,明朝将茶叶当成制衡游牧族群的有利“武器”,游牧部落食物里大多是不易消化的油腻食物,如牛羊肉和奶酪等;而茶叶能解油腻,对游牧部落来讲,获取中原王朝的茶叶显得至关重要。
俺答汗曾在给明朝的《答谢表》中感叹:臣等胜齿日多,衣服缺少……各边不许开市,衣用全无……如果明朝长期禁关,就会使草原陷入“衣无帛,无茶则病”的困境。可见明蒙对立和檬古内部动乱,给游牧部落造成了无法承受的苦难,特别是明朝后期对于草原的禁运正策,一定程度上拖垮了草原经济。
草原经济面对灾害时,其实要比农耕经济更加脆弱。
草原以“行则车为室,止由毡为庐,顺水草便骑射为业“,牧民在首领指定的牧场中,放牧以马、牛、羊、驼为主的大小牲畜。牧民生活的各个方面都有赖于这些牲畜:肉是食物,乳用来作奶酒和乳酪,皮毛是衣服和其它手工制品的原料,马是战士的乘骑,牛粪是普遍的燃料,马牛驼充当运载的役畜,同时这些牲畜还是对外交换的主要产品。
牧民对牲畜的爱护甚至超过了农民对田地和庄稼的珍惜,对于好马尤其如此,“旦视而暮抚,剪拂珍重,更无以加“,平时舍不得骑用。极其注重选择良马和驯马的方法。选马时,将母马栓在高山绝顶之上,马驹在山下听到母马嘶鸣即奔腾向上,先登至山顶者即选为战马。然后精心调养,驯以起卧行止。这样的战马脊背有力,腹细臀实,能忍饥耐劳,即使在水草不足的情况下,连续作战七八天仍能不惧山岭险峻,驮载奔驰。在牧民眼中,草原的战马是内地战马无法比拟的。羊羔产于春季容易存活,所以牲民尽力避免秋羔生产,在春夏时以毡片包裹公羊之腹防其交\/配。对于牛乳和羊乳,一定要等小牛小羊长大能够吃草后,才肯挤取。
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畜牧业一旦遇到雪雨干旱等自然灾害,就无力抗拒,牲畜会因自然灾害大批死亡,牧民的生活会立刻陷入缺衣少食的极端贫困境地。这不得不逼迫牧民在经营畜牧业的同时,还必须进行狩猎、耕种、对外交换等其它经济活动。
狩猎在游牧部落的生活中有着重要的位置,既是驰驱射箭的战斗训练,更是对畜牧业的必要补充。山林草丛中禽兽群集,游牧部落“颇知爱惜生长之道“,在春天的野物繁殖季节不去射猎,夏天也不过量捕杀,“小小袭取,以充饥虚而已。“如果违反,就要受到惩罚。狩猎和渔猎所得,其肉作为食物以补充畜牧业生产的不足,特别是遇到灾荒年月,野物显得尤其重要。史书上有不少关于游牧部落靠打猎度过饥荒的记载。
明中后期经常发生的自然灾害,让游牧部落在放牧与狩猎之外,又发展出了与畜牧业有关的马鞍、马镫、挽具、车辆等,生活用的毡毯、皮和毡制的衣帽靴鞋、木制的器皿等手工业,以及一定的冶炼铸造、伐木和矿业。
经常出现的饥荒,使得漠南发展出适于农作物生长的土地,农耕逐渐得到了发展。土蛮汗所部的农业出现较早。俺答汗也特意“招来”大批汉人,在后世呼市为中心的平原上耕田筑屋,时称板升之地,使当地成为农牧并举的地区。所种作物有麦、谷、豆、黍等,后来还种植瓜、茄、葱、韭之类蔬菜,饲养鸡、鸭、鹅、猪等家畜。但耕作方式仍然比较粗放,没有灌溉设施,广种薄收。俺答汗受封“顺义王”后,当地农业有了更大发展,“种田千顷,岁收可充众食“,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食物不足的困境。
农业的出现及其发展,促进了草原城市的修建。隆庆六年,俺答汗主持修建库库河屯,万历三年建成,万历帝赐名“归化“。万历九年,俺答汗又大规模扩建城区,使库库河屯成为商业和手工业的中心。库库河屯周围是大大小小的板升区,有的还围以土墙,俺答汗的宅第美岱召便是亦城亦寺的建筑。由此来看。草原经济的脆弱性,使得其本身越来越向农耕经济靠拢,这恐怕是许多人始料未及的。
“这就是邀买人心,能有这个破例,其野心必然不小,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宋洲人的越界之举,迟早会引起土蛮与俺答这类野心之辈的警惕,几方终将有一场龙争虎斗。”梁子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没底,宋洲人的举措实在让他看不懂。
“若依大人之建,小人是不是该走一遭察哈尔部,打探一下实情?”高掌柜试探问。
“此事不急,那个董忽力可还与你有联系?”梁子忽然提及一人。
“有是有,不过此人只怕作用不大!”高掌柜迟疑道。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如何取舍。那些愚夫为了些许好处,便会跟着宋洲人走,可草原上的贵族呢,宋洲人难道会容忍这些不安分的贵族存在?”梁子解释道。
“小人知道该怎么做了!”高掌柜会意,随后告退。
待人离去,梁子感受着院子里乍暖还寒的天气,心里隐隐有股不安,朝廷极力维持的三方平衡,似乎在科尔沁部倒向宋洲的这一刻已变得毫无意义,如果土蛮汗再败给宋洲,那将来整个辽东可就是宋洲人一家独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