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74年,1553年,二月中旬。
本土东岸,宁海城(后世布里斯班)。
热闹的正旦刚刚过去,城市空气中还弥漫着爆竹的硝烟味。
今日一大早,有头有脸的一帮商人齐聚宁海交易所,耐心等待着谷物期货交易厅里官方挂出今年夏粮的收购价。
“今年夏粮每吨价格应该还会涨几圆。”
“王老板,此话怎讲?”
“道理很简单,去年在明朝的军事行动刚刚结束,那些移民还需官府供给,少说要两年时间才能实现自给自足,我还听说官府与西面的奥斯曼帝国签订了粮食贸易,以解决该国突然发生的饥荒。”
宋洲地处南端,与北半球季节相反,刚好能弥补北半球一些地区粮食“新旧不济”的情况。但关于与奥斯曼帝国签订粮食贸易这则消息就有些捕风捉影了,官府到现在还没澄清此事是否为真。
“出来了!”
随着某人的一声高喊,交易厅里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前面打开的铁门。只见交易所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块提前写好的价格牌,挂在了三月夏粮收购栏上。
“涨了!今年又涨了!”
同样的一句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表情也各异。几大面粉厂与食品厂老板脸上挤出了一个大大的“川”字,而那些大型农场的经理脸上堆着的笑容比花都要灿烂。
“我看报纸年年说大丰收,为何这几年夏粮收购价却在节节攀升?”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前几年价格压得太低了,官府担心农人有怨言,所以这几年在补偿他们。”
“诸位别在这耽搁,快去各城官仓那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买到低价的上等陈粮,降一降我们的生产成本。去晚了,陈粮可就要被那些养殖厂当饲料拉走了。”
来不及思考其中缘由,面粉厂与食品厂的老板们急匆匆走出了交易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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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城行政大楼,一场关于平抑物价的会议正在召开。
本土粮食储备署署长就关于谷物收购价上涨问题,向入会者做出了说明:“粮价这几年持续上涨的原因,主要来自金银大量流入引发的通货膨胀,其实不止粮价,现在各类生活日用品都有不同程度的上涨……”
随着宋洲工业大发展的推进,以及外部市场的稳定,贵金属流入本土的速度也在加速,这不可避免的造成了物价普涨。
另一时空,明末面对该问题,有两大蓄水池:一是晋商地窖藏银,江南富户土地兼并,要不闯王在京城为何能追赃得到七千万两白银;二是后期对清作战,军费开支年年几百万两,无心插柳的延缓了通货膨胀,像这样荒谬的做法,宋洲自然不会效仿。
以史为鉴,关于物价上涨,并不是宋洲或者说另一时空明朝特有的问题,16至17世纪的欧洲由于美洲廉价金银大量流入,同样引起了欧洲金银贬值,物价上涨。
这场被后世经济史称为“价格革命”的现象始于西班牙,后来蔓延至欧洲各国。16世纪以前的数百年内,西欧的物价除了由于战争或歉收等原因发生短期的波动外,一直都相当稳定。但随着美洲的发现和新航路的开辟,西班牙等国从新大陆掠回了大量金银。仅16世纪内,欧洲的黄金数量大约从55万公斤增加到119.2万公斤;白银从700万公斤增加到2140万公斤。
14世纪时,欧洲因天灾连年不断,农业歉收,传染病流行,人口锐减。到15至16世纪又逐渐恢复,人口不断增加。据西方学者研究,欧洲人口在1400年左右约5000万或6000万人,到1750年左右为14000万人或15000万人,人口增加了将近2倍。
一边是贵金属大量流入,一边是人口持续增长,其结果不言而喻。
美洲的白银大量流入西班牙,再从西班牙流向热那亚,最后甚至流入奥斯曼帝国。在白银通过国际贸易渠道向东流动时,它所经过的地方必然会出现物价迅速上涨,货币贬值,伪币横行,投机活跃。
为了解决粮食不足,各国到处买粮,同时贵族J会有了金银,自然得享受享受。在这样的背景下,美洲金银流入欧洲后,有三分之一消耗于地中海与东方的贸易中,此外还有三分之一流往北欧和中欧地区以购买粮食,而剩下的三分之一贵金属被广泛用于储存和私人奢侈用途,如黄金和白银大量用于金属餐具、装饰、宗J世俗的各种用途。
于是奇怪的一幕就这样出现了,先是因为贵金属大量流入,货币贬值(指购买力),后来又因贵金属短缺,货币继续贬值(金银含量降低)。如法兰西货币图尔里佛中含银量不断降低,1541至1550年为50%,1551至1560年为39%,1561至1570年为11%,1571至1580年为17%,1581至1590年为18%,到1591至1600年仅为5%。而货币却在不断增加发行,1493至1550年图尔里佛总量为4000万,1551至1610年则达到1亿。
价格革命说到底还是因物资供应不足而导致,17世纪后,由价格革命引起的商业革命,促进了欧洲制造业的大发展,这种供应不足的现象方才逐渐缓解。所以,想解决眼下的通货膨胀,一方面得引导资金流向,另一方面得持续扩大生产。
这场会议开到最后,提交给中枢的解决建议亦是从货币与生产两个方面着手。中枢拿到各项物价统计结果,旋即让各部门进行调整。借着这次本土通货膨胀的时机,原先不太引人注目的建设果债拉到了投资,各种烧钱的技术研发也有了金主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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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海港码头,前往朝歌城的蒸汽船发出一声燥耳的“呜”鸣。
等候厅内,两个相貌相近的年轻人对了对出航时间,提着行李箱,快步朝蒸汽船赶去,生怕错过最近的一轮班次。
“没有比来回转乘更加麻烦的事,不到1500公里的距离,中枢诸公就没有考虑过修条铁路吗?”走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弟弟抱怨道。
“眼下中枢不是在商议打通宁海城到朝歌(城后世凯恩斯),石峡港(后世奥古斯塔港)到狼胥港(后世达尔文)的两条大动脉吗?或许再过几年,就不必如此麻烦了!”哥哥神情沉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