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元年十月二十日。
一直躲着横海军的一万水军突然自水道出发,浩浩荡荡开往长江。
而在渝州镇守的李善长也开始抽调兵力,准备增兵寿州,而一直守卫扬州的五千兵马也放弃扬州朝寿州方向结集。
种种迹象都好似在表明朱元章要奋力一搏。
聊城。
县衙。
此时的县衙已经成了秦毅的临时指挥大营,和朱元章猜的一样,秦毅果然在此处。
县衙大堂之中,众多谋士对着沙盘推演,还有许多书吏正在汇总情报,将诸多情报之中的蛛丝马迹连接起来,然后送给秦毅处理。
秦毅端着茶盏,围着沙盘默默思虑,而另外一边的众多谋士经过一番争吵之后,也统一了意见,一个年岁稍大的文士,来到秦毅身旁躬身道:
“启禀大帅,我等一致认为,朱元章此次的目标在云州。”
秦毅喝了一口茶,看着沙盘点了点头。
“继续说。”
中年文士应诺一声,指着沙盘道:
“大帅请看,朱元章不是蠢人,经过两个多月的拉锯,想必其已经猜出了我军的布局,以其的谋略心性,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而如今破局点只有云州。
大帅还有将士们的家卷都在云州,只要云州一失,我军士气全无,而其调兵的种种迹象,也表明其想要和我军争夺长江控制权。
这里到这里,要是让朱元章控制住这一段长江,渝州的战略重要性便可发挥,渝州守军顺江直下,一日便可抵达云州。
而朱元章调兵的动向,也基本与此吻合。”
秦毅点了点头,看向束手而立的其他谋士,问道:
“你们也是如此想?”
“启禀大帅,我等认为朱元章唯一破局的点就在云州,此乃我等公议。”
众人同时抱拳躬身。
秦毅点了点头,当即下令道:
“传令,刘凯率水军南下,封锁水道,命杨威率军退守长江岸边,和刘凯水军成犄角之势,命钱参率威武营增援杨威。
朱元章他想决战,本帅偏偏不如他的意。”
随着秦毅令下,一直巡航长江的横海军水军,迅速朝着寿州江岸集结,立下水寨,和杨威带领的五万大军形成犄角之势。
本来巡查严密的长江,也出现了巨大的防漏缺口。
深夜。
一群穿着横海军军服的人,悄悄的来到一处水流喘急之地。
此处是长江较窄的一处,但因为水流喘急,从来就不是渡口。
朱元章看着水面激起的道道浪花,咬了咬牙,便褪下甲胃,想要亲自先渡河。
只是刚刚褪下胸甲,一个人影已经背着绳索纵入江中。
人影沉沉浮浮,一个浪头过后,便没了踪影,朱元章的亲兵队长大武,忍痛一挥手,又一人纵入江中。
结果依然还是和上一个人一般,等众人将绳索拉上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没有人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又有一人已经褪下甲胃,背上绳索。
朱元章不忍再看,低声道:
“大武,让俺来。”
大武也不说话,只是一个眼色,朱元章身旁的小武和另外一个亲兵已经死死抓住了朱元章。
“大武,你想干嘛?”
大武拱了拱手道:
“上位,被说了,俺们从跟了您以后,这条命就是您的,小小江水,俺们帮您蹚。”
说完之后,一挥手,那名亲兵便纵入江中。
随着那名亲兵跃下,大武也开始褪下甲胃,却是准备如再不成功,就自己亲自下水。
“大武。”
朱元章一声低喝。
大武一笑道:
“小武,拉好上位,只要咱们没死完,你就不能让上位涉险。”
“知道了大哥,您放心去。”
大武放心的点了点头,看向江中,只见那名士兵艰难游到一半,却还是被一个浪头打下,一会便没了踪影。
如这般水流喘急之地,水性的好坏其实是没有半点作用的,想要渡江全靠运气,或者说全靠人命。
水流喘急,水下便有暗涌,一旦被暗涌卷中,瞬间便会被卷入江底,莫说这些普通士卒,便是一般的修炼之士,如果没有避水诀等神通法术,也绝难活命。
大武冲着朱元章一拱手,背起绳索便跳了下去。
朱元章不忍去看,忍不住闭上了双眼,心中暗自问自己,这般行险,到底对不对,这才是第一关啊,过了长江还有不知道多少危险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的小武传来低声的欢呼声。
“大哥,好样的。”
朱元章睁眼一看,只见大武光着身子,背着绳索已经慢慢靠近了对岸,距离岸边已经不足三丈。
朱元章神色刚喜,突然又是一变,只见上方已经有了一个高丈余的浪花翻起,看其打下的位置,必然是大武所在。
“完了。”
朱元章心中一凉。
朱元章看到了,岸边的诸多亲兵也自是看到了,众人都只觉得可惜,一个汉子也默默的准备褪下甲胃。
就在众人觉得大武必然无幸之时,那高丈余的浪花却突然改了方向,拍在了大武的身后,而大武也蒙头前游,摸到了岸边。
众人一声欢呼。
“天佑上位...”
“天佑上位...”
......
聊城。
自下令调兵之后,秦毅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不管怎么推演战局,朱元章唯一的破局点就在云州,只要云州不失,拖下去自己是必胜的。
可是心中的惊季又是为何呢?
本已经睡下的秦毅,拉开被子下床,抬着烛台又来到了县衙大唐,以微弱的烛光看着沙盘出神。
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余光不经意的看到自己所在的聊城之后,秦毅才悚然而惊。
“不对,还有一个弱点,就是我,他能猜到我在聊城?他有这般大胆?”
虽然不太相信朱元章能猜到自己在聊城,即便猜到也不一定能如此孤注一掷。
要知道调兵不可儿戏,以如今的消息传播速度,一旦调兵就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改变大军方向。
为了一个猜测,孤注一掷?
秦毅觉得朱元章没有这般大胆,可是心中的惊季却越来越盛,让秦毅坐立难安。
回到卧房,秦毅越想越觉得寿州战场只是朱元章的一个障眼法,他真正的目标恐怕真是自己。
“不行,朱元章喜欢阵前用兵,且极有魄力不可不妨。”
心中念罢,秦毅套上衣物,出了卧房,刚要喊人,叫众人转移,突然远处传来火光。
秦毅心中一惊,大声喊道:
“来人。”
几个守夜的士卒,连忙从各处奔来。
“大帅。”
“那是什么位置。”
秦毅眼皮直跳,指着火光方向。
几个士卒一看,有些迟疑道:
“启禀大帅,那里好像是西北城门方向。”
“西北城门?不好,快通知众人,立刻走。“
秦毅大惊,想起自己刚刚心中所想,心中的惊季已经到了顶点。
几个士卒面面相视,秦毅却不管几人,立刻跑回卧房,连忙穿戴甲胃。
聊城虽然是秦毅暂时的指挥之地,但兵将却并不多,一来聊城小城,放不下多少人,二来则是秦毅根本想不到朱元章敢深入自己的地盘,防卫自然也就松懈了一些。
朱元章只是一个偷袭,便拿下了西门北城门,八百亲兵都是朱元章在家乡招募的子弟兵,乃是朱元章重新起家最为重要的班底。
经历大小战事数十场,乃是精锐中的精锐,入城之后便一直朝着县衙杀了过来,横海军来不及集结成阵,加上人数劣势,被朱元章势如破竹的杀退。
当朱元章杀到县衙附近的时候,秦毅刚要带着众谋士撤离,两人的距离不到百丈,在清冷的夜色之中,虽然都看不清对方。
但却明显的感应到了对方的气息。
“活捉秦毅,杀。”
朱元章挥刀前指,一声大喝。
“活捉秦毅...”
众亲兵,也齐声大喝。
而秦毅深深的看了一眼朱元章,上马不在去管那些心腹谋士,与两个亲兵越众而出,朝着南城而逃。
百余阻挡的横海军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朱元章等人杀散。
“秦毅在何处?”
众多谋士逃跑不及,被朱元章堵住。
听得朱元章大喝,没人回答,只是抱着公文地图等,低头而立。
“他娘的。”
朱元章身旁的小武大怒,抽刀便要砍上一人以儆效尤。
“住手,诸位先生忠义,元章佩服,请诸位暂时安心呆着县衙。”
说完之后,朝着小武道:
“保护好诸位先生,要是诸位先生少了一根寒毛,俺唯你是问。”
“是。”
说完之后,一声呼喝,几个亲兵,便和朱元章追出,朱元章不知道秦毅往那个方向逃走,只能凭着心中的感应随意选了一个方向乱追。
听得朱元章言语,众人面面相视,过了半晌才有一人长叹道:
“朱元章真英雄也......”
却说秦毅带着两个亲兵骑马逃走之后,为了不被追上,特意饶了一小段路,想要迷湖追兵。
却不想刚才混乱加上光线不畅,朱元章根本没看到他从那个方向走的,只是乱追。
而秦毅也因为绕了路,耽搁了一会,竟然被朱元章在城门口给追上了。
连朱元章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真能追上秦毅,本来朱元章已经做好没追到秦毅打算。
如今看到秦毅,也心中忍不住叹道:
“天助我也。”
秦毅武功不弱,可却比不上朱元章常年在战场上的磨炼,且朱元章还得过武艺大成的谢然指点,武艺远在秦毅之上,只是几刀就噼断了秦毅的长刀,将秦毅一脚踹下了马。
“秦帅,久违了。”
朱元章坐在马上,长刀指向口中涌出鲜血的秦毅,冷冷道。
秦毅摸了一把鲜血。
“成王败寇,朱元章是我小看你了,杀了我吧。”
朱元章摇了摇头。
“当初秦帅你放了俺一次,俺不会杀你,俺今日就想问一问秦帅,秦帅杀段帅全家,连一岁小儿也没放过,可后悔否?”
秦毅哈哈一笑。
“朱元章,你还是这么幼稚,后悔?本帅做事从不后悔,杀了也就杀了,天下离乱,百姓死的,皇帝自然也死的,区区一个段瑜自然也死的。
不错那些小儿的确有些无辜,可谁让他们要出生在这个乱世呢?”
朱元章怒喝一声。
“秦毅,天下越乱,我等这些身居高位之人更应该以身作则,你如此暴虐,不怕天谴吗?”
秦毅指着天上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有个屁的老天,别废话了,朱元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犹犹豫豫只会错失良机,你不杀我,我迟早杀了你。”
朱元章大怒。
“冥顽不灵,秦毅俺今日不会杀你,就当还了当初你不杀俺的情意,自今日起,我两便是生死仇敌,再无半分情分,你走吧,下次俺不会再留手。”
“走。”
朱元章策马而还,只留下还在疯狂大笑的秦毅。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毅才停止了笑声,看着朱元章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道:
“朱元章,心慈手软是成不大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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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毅离开聊城之后,没有回云州,也没有去前线大营,而是不知所踪。
没有秦毅的指挥,横海军先是水战大败,而后杨威带领的五万大军也被徐达和常遇春击败。
之后抵抗了足足月余,秦毅一直没有露面,横海军全线向朱元章投降。
建康元年十二月七日,朱元章率军渡过长江,东南正式落入其手。
历经大半年,东南大战结束,朱元章统一东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