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是要兴商业吗?”
孙承宗正要答话,韩爌紧皱眉头,上前作揖道:“倘若是这般的话,臣恳请陛下放弃此念。
重农抑商,乃我大明国本,绝不可动摇。
当初陛下在天津撤卫设府,还开海通商,引来不少西洋蛮夷,那孙传庭非但没有加以约束,还大兴土木。
如果长此以往的话,人人皆看到商贾之利,舍弃土地种植的话,那我大明上下,必将遭受粮荒之患啊。”
孙承宗:“……”
对韩爌所讲的这些,他孙承宗并不苟同,或许先前他的想法,和韩爌基本相同。
可自领安置辽民,在西山筹建产业以来,其中所带来的种种改变,却叫孙承宗思想有很多改变。
大明的治理,不能单一的靠土地种植,发展规模化产业,是很不错的出路,至少能解决破产群体,如何安置,如何分流的难题。
“朕何时要兴商业了?”
看着规谏的韩爌,负手而立的朱由校,皱眉道:“朕要筹建官办诸厂,是为解决大明治下,因土地兼并而引起的破产群体,如何生存的问题。
韩爌,朕问问你,你说重农抑商是大明国本,那缘何江南诸省治下,却存在着诸多的工坊?
尤其是以纺织为首的产业,多数涉足其中的群体,都是士绅、大小地主、商贾等群体,难道他们就是违背祖制了?”
“陛下,这岂能一概而论呢?”
韩爌想了想,作揖道:“纺织一行,乃关系国计民生之事,仅靠朝廷所设衙署,无法满足天下所需。
这些群体固然说涉足此行,会赚取到相应的银子,但却能满足天下用布所需,特别是……”
对韩爌所讲的这些,朱由校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说到底就是一句话,某些群体能做的事情,朝廷却不能做。
做多了,就是于民夺利。
或许在明初的时候,不存在这些问题,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多利益都开始固化,那些既得利益群体,都会想方设法的限制朝廷,不想自身的利益受损。
而像韩爌这样的人,固然说是有一定才能的,然思想却是固化的,其遵循的那套治政理念,就是累年读书所学的。
说到底,这就是新旧思想的碰撞。
“陛下,现在筹建官办诸厂,遇到一项比较棘手的问题。”
孙承宗看不下去了,上前打断韩爌所讲,对天子说道:“筹建官办诸厂,特别是像冶炼这类产业,对匠户的需求很大。
而朝廷对匠户的管控,又是很严格的。
纵使是能从西山这边,抽调一批人手运转工坊,可主要匠户不能解决,靠一群没有经验的百姓,去从事生产的话,会非常不现实。”
韩爌:“……”
“这件事情朕想过了,可以废除匠籍制度。”
朱由校伸手道:“大明发展到现在,其实很多的制度,都是不合理的,都是要做出调整的,不能简单以‘宗法礼制’来搪塞。
像大明治下的匠户,世世代代圈禁在某处地方,从事着他们祖传的手艺,遇到好的官员还好些,能吃饱肚子。
那要是遇到不好的官员,只怕能逼死人。
现在筹建官办诸厂,就是要提升生产力,叫更多的破产百姓,能通过他们的双手,赚取养家糊口的银子。”
“此议甚善!”
孙承宗眼前一亮道:“如果真能这样的话,这对朝廷发展官办诸厂,将会提供很多的助力。
甚至官办诸厂发展好了,能带动一批民间群体参与进来,到时朝廷再以此征收税目,还能增设新财源。
此外生产力能得到提升,那还能通过天津口岸,对外多多的售卖商品,像茶叶的深加工、瓷器的量产,蔗糖的量产等等,都能在北方诸省筹建一批,这能吸引很多欧罗巴各国海商积极北上。
如此天津所设海关,增收的关税也能增加不少。
陛下,臣觉得废除匠籍一事,应当尽快明确下来,这般臣筹措官办诸厂,相对所遇阻力就会减少。”
大明的户籍制度、卫所制度、赋役制度等,朱由校都是要逐一改变的,适合明初的政策,一定不适用于明末。
任何制度或政策,都是有适用期限的,如果从一始终的话,那未免太过于儿戏,这些曾经有利于大明统治的制度,现在正坑害着大明统治,毕竟依附在这上面的蛀虫,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陛下,废除匠籍绝对不行。”
韩爌眼神坚定,看向孙承宗说道:“如果朝廷废除匠籍,那各项所需如何满足?难道全靠民间供应吗?
像火器、火炮、军械、甲胄等此类所需,若是废除匠籍的话,难道朝廷以后就不管了吗?
或者说聘用匠户,给他们支出更多的银子,这不是舍本逐末吗?倘若长此以往……”
“够了!”
朱由校眉头紧皱,看向韩爌说道:“你所说的那些问题,朕有办法解决,废除匠籍,终究是利大于弊。
难道不废除匠籍,朝廷对匠户所拨粮饷就少吗?
可所产的那些东西,质量有保证吗?
账不是这样算的,军器局、兵仗局没迁移出京城前,那所产的火器、火炮,有多少是能堪重用的?
知道为何现在迁移到西山后,军器局、兵仗局这边,所产的火器、火炮,不仅质量得到提升,且产量大幅增多了吗?
就是因为从事生产的匠户,没有被所属官吏盘剥,他们能拿到属于他们的工钱,严格遵守生产工艺。”
乾清宫外的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韩爌情绪有些激动,他不清楚天子为何这般乾纲独断,似废除匠籍这等政策,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就算天子所讲的这些,是真的。
那也应该着内阁商榷研讨,经票拟后再断才是。
韩爌并不否认,天子在一些事情上,眼界的确是很独到的,但是天子治理天下,皆由心而断,此风绝不能助长啊。
看着韩爌的神态变化,孙承宗哪里不知,其心中是怎样想的,想要叫废除匠籍,有效的推动起来,就必须形成定论才行。
否则朝廷上下,只怕会在此事上扯皮。
想到这里,孙承宗上前作揖道:“陛下,废除匠籍这件事情,臣觉得因召内阁诸大臣,商榷研讨。”
“臣附议!”
韩爌言简意赅道。
“那就明日召内阁诸臣,进宫觐见。”
朱由校见状,摆手道:“行了,朕要处理朝政了,有什么不满或反对,等明日再讲出来吧。”
“臣告退。”
“臣告退。”
孙承宗、韩爌他们作揖道。
在大明想要做些事情,可谓困难重重、阻力重重,可怕的不是表面的反对,而是背后的掣肘啊。
废除匠籍,是谋改大明户籍制度的肇始,但恰恰是工匠这一群体,所牵扯到的利益最多了。
士农工商。
看似工匠的地位,要排在商贾之前,怎奈在现实下的大明,恰恰盘剥工匠最狠的,就是商贾。
而大明的商贾群体,多数又跟‘士’这一群体牵扯很大,他们能否混的风生水起,就看孝敬的银子多不多了。
“魏伴伴,你出宫一趟。”
看着韩爌他们离去的背影,朱由校神情严肃道:“去西山搜集一批火器、千里镜、玻璃等物,再搜集一批非西山所产之物,朕明日要用到。”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