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想要实现拨乱反正,是一个极其繁琐复杂的大手术,如果说朱由校是主刀医师,那他就需要大批良医和助理,来协助他共同完成这台大手术。
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朱由校的身边,没有那般多的良医和助理,一方面是病情的不断恶化,一方面是极其缺少栋梁。
朱由校能怎样去做?
唯有一边独立面对恶化的病情,遏制住病情的扩散,一边耐心培养良才,叫他们拥有经验,在这样一个凶险的过程下,叫那些他筛选的良才,逐步的局部操刀,自己做好统筹工作,来一点点剔除毒瘤。
没有任何事情是一蹴而就的。
虎躯一震,天下英才尽拜倒在脚下,那终究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孙传庭走了。
和朱由校一番交流后,连休息都没有休息,便携带大批案牍,秘密离京归津,就好像不曾来过一般。
紫禁城还是原来的轨迹,一切缓慢却有序的运转着。
“皇爷,内阁几人大臣,上疏求见。”
魏忠贤捧着几份奏疏,低首走进东暖阁,对忙碌的朱由校作揖道:“这已是内阁这边,第七次上疏了。”
“不见。”
朱由校语气冷冷道:“连朝堂局势都平稳不下来,朕见他们何用?把朕的话带给方从哲他们,何事朝堂局势稳定,朕何时再召见他们。
对了,将诏停红丸、梃击两案审查的中旨,着内阁明发,一个个不想着怎样处理朝政,却把心思放到旁门左道上,究竟是想干什么。”
“奴婢遵旨。”
魏忠贤忙作揖道。
随着廉政院的发威,连罢九十一官后,朝堂有司的关注点,从先前的京畿卫戍调整,再度进行倾斜。
对这些文官群体,心里所想,所念,朱由校心里太清楚了。
想独自面对弊政和毒瘤,并着手解决他们,就要不停触及他们所在意的。
用一件事情,压茬另一件事情,叫能做事的人,将上一件事情做好,就是朱由校所谋定的方针。
至少从现阶段来看,朱由校的这种压茬递进的方式,并未出现失控的情况。
“回来,派人去武英殿,召枢密院诸臣觐见。”
朱由校放下御笔,抬头道:“叫王卿他们即刻过来,朕有件事情要找他们商榷。”
“喏!”
本低首后退的魏忠贤,忙停下脚步,作揖拜道。
自服侍在天子跟前,魏忠贤对自家皇爷的脾性,算是相对了解的,最近几月间,自家皇爷过于勤政克己,让魏忠贤心里很是小心谨慎。
在内廷任职,不似在外朝那般被一撸到底,说不定还能好好返乡,可在内廷这边,若是被一撸到底,那下场会很惨的。
不过相对应的,朱由校明确的奖惩态度,也让内廷这帮太监群体,包括内书堂那帮储备太监,尽管整日异常忙碌,但却个个有所干劲,心里有指望,所以一个个都像上了发条,痛并快乐着。
想叫马儿跑,就要常喂草,不然哪儿来的干劲和拼劲?
“准备躺椅,朕要在殿外休憩。”
朱由校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脑袋有些昏沉,对殿外说道,侯在殿外的王承恩,忙走到殿门处应道。
“人人都言皇帝老儿好,三宫六院,享天下富贵,真是可笑,可叹啊。”朱由校站起身来,看着御案上所摆的奏疏堆,笑着摇起头来。
坐上皇帝宝座,朱由校清闲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在他的记忆中,不是在处理朝政,就是在谋划新的部署。
还好天启朝的大明,可用的文武英才众多,能帮朱由校分担不少压力。
这要是没有那般多英才,朱由校都不知该怎样做了。
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殿内,朱由校伸了个懒腰,后腰有些酸胀,眉头微皱起来,左右候着的大汉将军、内廷太监宦官,无不是低首而立。
朱由校缓步向前走着,看着几名年轻宦官,抬着一把躺椅,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这便是权力的滋味吧。
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想做什么,就有什么。
但是这份皇权,这份担子,太沉,太重,叫朱由校常有喘不过来气之感。
“准备盏浓茶。”
朱由校撩袍躺在躺椅上,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闭目养神,随口说道。
“喏。”
王承恩忙作揖道。
短暂休憩的朱由校,放空心神,不再去想辽东、天津、川地等处的事情,他所能做的全都做了,就算再出现任何状况,也只能等知晓后再做决断了。
当前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到朝堂上。
朝堂的混乱秩序、冗官制度、怠政之风,不能逐步的清除干净,那贸然过多改变地方,会引起诸多群体的反扑。
大明的统治根基,说到底还没真正下沉到百姓这一层面,始终要靠士绅等特权群体,来辅佐完成有效统治。
前路漫漫啊。
躺在躺椅上的朱由校,觉得耳畔很是寂静,整个人进入到放空的状态,他很享受这种状态,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服侍在身旁的王承恩,见到自家皇爷所露笑意,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
看着自家皇爷这般勤政克己,对王承恩来讲,很是担忧和心疼,纵观历代天子,有哪些像自家皇爷这般。
这叫王承恩不自觉的便想到,开创大明基业的太祖高皇帝。
在王承恩思索之际,时间悄然流逝着,依稀间,王承恩似乎听到脚步声,抬头望去,就见到王象乾、王在晋等枢密院大臣,撩袍快步朝乾清宫这边走来。
怎就不能慢些过来啊!
王承恩心里急道,眉宇间透着几分忧色,但却拱手作揖道:“皇爷…枢密院几位大臣,过来了。”
“嗯。”
朱由校应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眸,那昏沉的脑袋好了一些,侧身端起身旁茶盏,大口喝着浓茶,苦涩的茶味在唇齿间徘徊。
“呼~”
朱由校轻呼一声,随手放下茶盏,顺势站起身来,王象乾、王在晋几人,此时已赶到御前这边。
“臣等拜见陛下。”
“免礼吧。”
朱由校摆摆手,甩袍朝前走去,王象乾几人见状,忙紧随在天子身后。
对天子此番召见,王象乾他们所想,或许跟京畿卫戍调整有关。
毕竟赵率教这位九门提督,这些时日在京城这般,率部所折腾出的动静,不小。
“诸卿在枢密院任职,时间也不短了吧。”
朱由校负手前行,对王象乾他们说道:“从辽地爆发战争,对现有的驿传体系,有什么看法呢?”
随驾的王象乾、王在晋几人一愣,相视一眼,都没想到自家天子,好端端的没提京畿卫戍调整,没提辽东局势,却提起大明驿传来。
难道驿传这边,有什么事情吗?
“启禀陛下,臣觉得兵部所辖车驾清吏司,所负责的驿传事宜,存在着一些问题。”王在晋想了想,微微欠身道。
“仅从当初辽东爆发战争,从辽前到京城这边,所设驿站,传递急报的速度和效率,终究是有些慢了。
还不如此前应对战争,所临设的协办前指,转递前线急报要快,臣了解到地方上,不少所设驿站的急递铺,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嗯,这正是朕所忧的。”
朱由校停下脚步,伸手说道:“驿传看似是小事,可却关乎朝廷对各地的掌控,称之为大明的命脉之一,此言一点都不为过。
王卿所讲的这些,朕通过封存的相应案牍,了解到不少,朝廷所拨涉及驿传的粮饷,经手到地方后,可是没少被贪墨啊。
大明治下所设的众多驿站,所辖的那帮驿卒群体,甚至连养家糊口都办不到,若是长此以往的话,岂能不出现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