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若是想要拨乱反正,核心就在于‘意识形态’的改变,思想和观念,是一种很可怕的存在。
儒家思想哪里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思想禁锢太严重,传承下来愈发保守,对旧观念有着近乎病态的执著。
大明的文官群体,不管是在京的,还是在地方的,归根到底都是同一类。
‘文贵武贱’、‘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名望和节操高于一切’、‘狭隘的认知观’、‘固步自封’、‘鄙夷非儒学派’……
朱由校不止一次的想过,相较于爵位世袭和特权世袭,大明的教育世袭,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教育层面的单向垄断,让大明治下的多数群体,世世代代,都不具备阶层跨越的根脉。
当大明的教育,大明的科举,所面向的不是多数人,而仅仅是少数人,就会衍生出诸多问题。
就像大明党争不休的本质,不就是少数人和少数人之间,因彼此间所掌利益,而产生的权力之争吗?请下载app爱阅app最新内容
奉行儒家思想的单向愚民政策,确保少数精英的教育模式,的确能确保短期内的江山巩固。
但是传承的时间久了。
诸多阶层的矛盾尖锐,土地兼并严重,天灾人祸加剧,人口大爆炸,吏治腐败,不把底层百姓当人看……
那可不就是一两百年一个历史周期,更迭交换一个新王朝嘛。
土地还是这片土地,经历一场场混战后,人死掉不少,各种矛盾和弊政跟着消失,新王朝开始励精图治,重走旧有王朝的路线。
不打破教育世袭,叫意识形态领域发生改变,那就是会重走轮回怪圈。
人。
很多的人。
朱由校需要新意识形态的人潮,在思想碰撞下,教育碰撞下,叫大明拥有更多可能,在碰撞中去维新,去开拓,去改变,去除病,这样才能不重走怪圈。
但这必将是最艰难的一条路。
毕竟朱由校的敌人,是整个享受教育世袭的群体,他们之中的出身很多,或许是官绅,或许是士绅,或许是大小地主,或许是商贾……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当大明的政治中心,经历暗潮汹涌的斗争和博弈时,远在数千里之遥的四川,却表现的很是平静。
只是在这表面平静的大势下,却也藏着无数暗涌。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出川的交通条件艰难,早就四川这个天府之国,颇有些地域内循环的味道,这也早就思想上的保守。
石柱,雄威军驻地。
“直娘贼的,这四川巡抚徐可求,真他娘的冥顽不灵。”
秦邦屏神情愤慨,拍案斥道:“明明辽地的战况,在陛下英明神武的独断下,重挫建虏八旗,确保辽左前线的安定。
朝廷有司衙署,亦停止对各地征调外兵援辽。
偏偏在咱四川这边,布政使衙门没有再发号施令,可巡抚衙门却继续这般,征调土司兵援辽。
这他娘的不是变相盘剥吗!?”
“事实上就是在变相盘剥。”
雄威军副指挥使何可纲,眼神坚毅,神情严肃道:“咱们雄威军秘密归川,也有半个多月了。
仅从秦将军这边,所掌握的情况进行分析,以徐可求为首的四川巡抚衙门,一直都在积极的联系川地各处土司。
名义上是想征土司兵援辽,实际上却是假借此名盘剥。
毕竟出川赴辽,相距数千里之遥,并非所有土司兵,都能像石柱白杆兵那般,具备极强的韧性。”
简易的中军帅帐,陷入到沉寂之中。
秦邦屏、何可纲、陈继盛、周遇吉等一众雄威军将校,神情各异,对现阶段所掌握的情况,都生出各自的想法。
此前朱由校下达旨意,命秦良玉、秦邦屏先后率部归川,预防川地可能爆发的叛乱。
说实话,那时的秦良玉也好,秦邦屏也罢,尽管愿意奉诏行事,然心中却都生出些许疑虑。
毕竟此事太匪夷所思。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川地治下的一些变动,加之秦邦屏率领雄威军,秘密返回川地境内,回归石柱。
秦良玉了解到辽地战况。
秦邦屏了解到川地现状。
许多心中的疑惑,就跟着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警觉和担忧。
因为川地治下的情况,真的出现很多苗头和迹象。
任何形式上的造反起事,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必然是积攒诸多矛盾和怒气,才最终爆发出来的。
特别是对出身高贵的群体,诸如西南境内的土司官,在选择造反这条路后,都会秘密聚拢粮草,打造军械,拉拢青壮。
毕竟西南治下地势复杂,土地贫瘠,想要造大明的反,没有足够的家底,肯定是不行的。
杨应龙造反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那一战,消耗大明不少家底,亦在西南境内损害了大明威仪。
“集合各处搜集的情报来看,陛下所言的奢崇明、安邦彦,都存有造反的野心。”
周遇吉稚嫩的脸庞,流露出坚定的神情,“不过这个安邦彦,位处贵州境内,且极擅伪装,轻易不会暴露野心。
但是奢崇明却不一样,他是永宁宣抚司土司,此前屡次受到川地官员盘剥,那怨气可想而知。
现在四川巡抚徐可求,以征兵援辽的名义,要求几处跟他不对付的土司,抽调大批土司兵赶赴重庆府,这摆明就是威胁。”
说来大明的地方官制,可谓层层加码,本身在地方上,就有负责民政的布政使司,但在同一地,还会有更高一级的巡抚。
比如时下的四川,布政使司衙门驻地在成都府,巡抚衙门驻地在重庆府,四川巡抚徐可求是军政一把手,四川左布政使朱燮元屈居第二。
一个朝廷特派,一个地方常设。
而在四川境内的衙门,可谓是驳杂的很,川地各处兵权名义上归武将统辖,实际上却实控于文官之嘴。
“可惜咱们只能眼睁睁看着。”秦邦屏紧握双拳,皱眉道:“明明可能引起兵乱,却偏偏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陛下此前所言甚是,有些事情纵使是天子亲军,奉旨离京赴川,可不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刻,就算我等都跳出来,也不会换取好结果。
川地这边的多数文官,本帅算是看明白了,都是贪得无厌之辈,朱燮元这样的好官,却被徐可求压制一头。
直娘贼的,这他娘的算什么事情。
现在雄威军各部,磨合的怎样了?尤其是那批燧发火铳的保养,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吧?这是咱们唯一的倚仗。”
“秦帅放心,咱雄威军各部没任何问题。”
何可纲正色道:“那批燧发火铳,有桐油擦拭保养情况很好,现阶段我们所能做的,就是继续蛰伏在石柱。
好在此次赴重庆府,秦将军统率部分白杆兵前去,真出现任何状况,咱们能第一时间知晓情况,并做出相应的反应。”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有不同民风。
朱由校心里不是没有想过,叫秦良玉和秦邦屏他们,直接统兵围剿奢崇明、安邦彦他们,但是这般做的后果,必将西南境内的诸多土司,推向大明的对立面。
师出无名,后患无穷。
况且西南境内,除了诸多土司之外,还有地方官员,就藩宗藩,加之各处士绅、大小地主等群体。
秦良玉他们若师出无名的去动,所带来的连锁反应很大,大到朱由校都无法预料,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只要这个奢安之乱真的爆发,秦良玉、秦邦屏他们能在前期镇压,一旦远在紫禁城的朱由校,知晓这个消息后,那针对西南境内的调整和部署,就能顺势推动下来。
日后大明在西南境内,必走改土归流之路,这将会是一场漫长的斗争,毕竟土司制度传承有千余年,非朝夕所能拔除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