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
寒风。
院落。
“唉~”
一声长叹,打破黑夜的寂静,魏忠贤站在范家宗祠前,看着前方巡守的锦衣卫,眉头紧皱着。
“魏督公,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挎刀走来的骆思恭,神情憔悴,然眉宇间带着忧色,声音有些沙哑:“范家这帮该死的逆贼,真是把天给捅破了啊。
搜出的那几封密信,将秦藩、晋藩、代藩全都牵扯进来了,这要是敢爆出来,那无疑是惊雷啊。
这帮该死的家伙,没事跟着瞎掺和什么,一个个都这般富庶了,却还这般的贪婪,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啊!”
“骆指挥使,是什么意思呢?”
魏忠贤转过身,看向骆思恭,皱眉道:“将那些搜查出的密信全部烧毁,瞒着皇爷不报吗?”
“魏督公,毕竟牵扯到大明宗藩了!”
骆思恭看了眼左右,上前低声道:“此事若真传出去,对大明会造成多大影响,不用骆某多讲,魏督公想必也清楚吧?
够了。
真的够了。
就咱们审问出的赃银赃物,都抵得上朝廷几年赋税了,这是富可敌国啊,足以叫咱们之后归京交差了。
若真是再追查下去,那整个山西境内,不知要被牵扯到多少人,现在山西不少府县,可都有所异动啊。”
骆思恭也算经历够多了,沉浮大明官场数十载,然此次离京办差,所经历的种种,却真的吓到他了。
一群地位卑贱的商贾,竟悄无声息的在山西地界,在宣府镇那边,罗织出这样一张惊天巨网。
牵扯到的人不计其数。
甚至大明宗藩都牵扯进来了。
“骆指挥使怕了?”
魏忠贤笑了笑,开口道:“怕…很正常,毕竟谁都没有经历过,这等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大案嘛。
别说是你了。
就算是咱家,这心里也怕了。
不过咱家想问骆指挥使一句,你觉得这件事情,皇爷是否知情呢?嗯,更准确一点来说,是皇爷知道咱们所知道的这些吗?”
骆思恭:“……”
魏忠贤所讲的这番话,叫骆思恭的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是啊,他们能这般快的,将八大贼连根拔起,将老巢都给他端掉了。
那一切都是紫禁城的那位天子,事先将一些情况,提前告知给魏忠贤了。
骆思恭的心里能够笃定,在天子没御极登基前,绝对没有离开过紫禁城。
可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山西,所形成的那些事情,天子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魏督公的意思,是继续查下去?”
骆思恭收敛心神,握着刀柄的手,轻微颤抖着,说道:“可是魏督公想没想过,真要查下去的话,万一山西闹出大乱,那罪责可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啊。
时下…朝中局势暗潮汹涌,辽东时局极为不定,倘若因为咱们所查之案,叫大明乱起来了,那……”
“查,肯定是要查的。”
魏忠贤眼神坚定,盯着骆思恭的眼睛,说道:“但是怎么查,如何查,这就不是咱们所能决断的了。
将查获的那几封密信,快马送至京城,调勇卫营赶赴太原府,让四卫营尽快解决宣府镇事宜,传一些安稳时局的消息,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了。
嗯。
咱家只怕还要去趟晋王府,勾结八大贼的事情,虽说是晋王世子所为,但晋王对此是否知情,我们都不清楚。”
魏忠贤也没有想到,查一群背叛大明的奸臣逆贼,这查到最后,竟牵扯到大明宗藩了。
回想起当初离京之前,自家皇爷对自己所讲之言,魏忠贤心里愈发觉得,自家皇爷定然是知晓些什么。
否则不会讲出那样的话。
‘皇爷啊皇爷,奴婢这次…真是被您老给坑惨了啊。’
魏忠贤心里苦笑:‘这追查八大贼通敌一事,查到现在,就牵扯到地方宗藩,此案不能再查下去了啊。
真要再查下去,奴婢怕扛不住了啊。
宗藩牵扯进来,那地方必牵扯大批人,到时山西,不,是山陕两地的局势,恐将生出大乱啊。’
魏忠贤在骆思恭的面前,没有表露出任何胆怯,甚至态度还很强硬,可这心里早就生出怕意了。
魏忠贤也怕事情不好收场。
可是欺瞒天子的事情,他魏忠贤是万不敢做出来,就他所经历的那些,魏忠贤真怕自家皇爷,心里本就知道些什么。
若是真撞上了,欺君罔上,那绝对是死罪,就算他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辑事厂,天子心腹,恐也难逃一死。
魏忠贤不敢赌。
“魏督公,若是快马呈递京城的密奏,连同那几封密信,送到了御前。”骆思恭神情间有些踌躇,开口道。
“陛下暴怒,传旨要咱们追查到底,那到时咱们如何收场?难道真要把山陕两地,给犁个底朝天吗?”完整内容
“难道骆指挥使敢抗旨不遵吗?”
魏忠贤微笑着说道:“反正咱家是不敢,哪怕皇爷叫咱家即刻死,那咱家都不能有丝毫犹豫。
与其揣摩圣意,倒不如多想想旨意下达前,怎样安稳好地方局势吧,毕竟这八大贼被咱们抓了,那动静必然不会小。”
言罢,魏忠贤便转身朝范家宗祠走去,事情到了这份上,那他必须呈递情况,如何定夺乃是天子的事情。
身为内廷太监,天子身边的家奴,魏忠贤所能做的事情,就是奉旨行事,就算把天给捅破了,那也要捅破!
“唉~”
看着魏忠贤的背影,站在原地的骆思恭,长叹一声,心里的惶恐和焦躁,叫他此刻很是不安。
抬头看看繁繁星空,骆思恭甚至生出悔意,当初新君御极登基,为何要上赶着表现啊,老老实实当差不就行了。
‘陛下啊陛下,这案子真不能再查下去了。’骆思恭心里暗道:‘真要查下去的话,那山陕可能会生乱啊。’
这一夜,对魏忠贤来说,对骆思恭来讲,注定是一个不眠夜,先前查获八大贼的喜悦,此时此刻,早就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全是担忧和惧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