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开始回暖,天津所设港口,海面已有消融之势。”
迎着凛凛海风,负手而立的孙传庭,面容有些憔悴,站在这天津新港,开口道:“希望别耽搁了,陛下在京所谋之事啊。”
“知府,海边风寒。”
孙祖寿拿着披风,走上前,关切道:“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倒下啊,还是要寻些时辰,好好休憩一二啊。”
“呵呵,不碍事的。”
孙传庭面露笑意,接过孙祖寿所递披风,给自己披上,说道:“倒是孙将军,这些时日…真是难为你了。”
“知府说这些,就太客气了。”
孙祖寿挎刀而立,不在意道:“末将做的这些事情,都是份内之事,整饬天津兵马,关系天津时局。
跟知府所做诸多事宜相比,末将所做的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
维稳天津卫城,审理要案,震慑宵小,筹措出海船只,维系漕运等等,不管是哪一桩哪一件,真要叫末将去做,都觉得头皮发麻啊。”
孙传庭和孙祖寿,这天津的一文一武,乃是朱由校深思熟虑后所定。
能在复杂的时局下,落实撤卫设府,叫天津治下秩序不乱,这跟二人齐头并进,是密不可分的。
“是啊。”
孙传庭面露感慨,缓步向前走着,双眼微眯道:“本府在没来天津前,就没想过天津这边的局势,会这般的错综复杂啊。
一帮世职的卫所官,世受皇恩,不想着为君分忧,为社稷虑,竟在私下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举啊。”
天津沿海很冷,吹在孙传庭和孙祖寿的身上,叫二人很是精神。
并行的孙祖寿,看着神情憔悴的孙传庭,想起过往发生的种种,那心里很是唏嘘。
“知府…你说陛下这般重视天津,甚至不顾朝中群臣反对,都坚决不收回撤卫设府之命。”
孙祖寿想了想,看向孙传庭,询问道:“会不会是陛下…想在天津这个地界,多多募集勇壮,以增津门军队员额,好为日后驰援辽东谋势?”
“恐陛下心中所想,正有此念啊。”
孙传庭紧了紧所束披风,皱眉道:“从杨镐撤职,到熊廷弼赴辽,近几年来,辽东时局就一直不定。
陛下深知辽东之患,更清楚建虏之强,想要平叛建虏,非几场战事,就能彻底镇压建虏作乱的。
此次忠勇、忠武等四军,奉旨离京,赶赴直隶各府县剿匪,未尝没有磨砺新卒之念。
只怕等剿匪结束,陈帅、童帅他们就将率部援辽。”
孙祖寿听闻此言,神情间流露出战意,孙传庭见状,怎能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不过孙将军,咱们天津这边,恐怕近期,或者说近些年,所要做的事情,就是积极为朝廷分忧。”
孙传庭停下脚步,神情正色道:“从那场声势浩大的平叛战,被建虏击败后,朝廷所承受的负担就很重。
特别是谈奴色变之风,在辽东上下盛行,而朝中的那帮大臣,不少都错误的评估,建虏之患并没那般厉害。”
“知府说这些,末将心里明白。”
孙祖寿轻叹一声,开口道:“从末将就任天津将军,就知陛下想叫末将,好好待在天津这边,协助知府整顿地方。
只是末将心里不甘啊!
那狗娘养的建虏,昔日就是大明的奴才,就因一些人,叫那建虏奴酋狂妄自大,要造大明的反!
想我……”
“孙将军,本府又怎会不知,你心中所想呢?”
孙传庭走上前,轻拍孙祖寿的肩膀,皱眉道:“难道你真的以为,陛下叫你就任天津,只是为协助本府维稳天津吗?
津门。
直隶境内的漕运要地,拱卫京畿的门户,隔海遥望辽东,日后还要积极的开海。
你这个天津将军,以后不仅要统辖天津地方军队,还要开设天津水师啊,若非陛下重视你,怎会将这副重担交到你肩膀上?”
“这……”
孙祖寿虎目微张,露出震惊的神情,难以置信的看向孙传庭,显然他对开设天津水师一事,是不知情的。
“孙将军,有些事情…本府还不能言明。”
孙传庭继续说道:“但你要懂得陛下的深谋远虑,不要计较一时之得失,该叫你率部出征时,陛下绝不会放着你这位良将不出的。
天津,日后肩负的重担很多。
平叛建虏之乱,那只是陛下御极所谋诸事之一,大明遇到的问题很多,不要只把视野局限于辽东。”
从离京赴任天津,经历诸多事宜后,孙传庭渐渐明白,今上眼光之深远,肆虐辽东的建虏,不过是其中一环罢了。
天子所谋之势,是想尽扫大明势颓之气,好让大明再度中兴,建虏作乱固然重要,但却并非大明的全部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孙祖寿笑道:“被知府这般一说,末将想明白了,与其急着率部援辽,倒不如先将眼前事宜做好。
不管是整顿天津军务,还是开设天津水师,末将恭候陛下旨意即可。
不过知府,你真打算在天津卫城,要将那帮家伙都斩首示众,不经刑部批复吗?”
说着,孙祖寿收敛笑意,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错!”
孙传庭眼神坚定道:“这帮该死的蛀虫,若是不杀的话,不足以泄民愤,想叫天津秩序稳定,就要用他们的项上人头,来洗刷冤屈,洗刷污垢!
此事若朝中有司追查下来,本府一人面对即可,孙将军……”
“知府,您说这话就不地道了。”
孙祖寿摆手打断道:“这指示是您下的不假,但是这监刑杀人的事儿,却是末将亲自负责的。
就算是日后真有人追查下来,那也有末将一份,不能说什么事情,都叫你这天津知府扛着啊,再不济,末将也是天津将军啊。”
“哈哈……”
在这天津沿海所在,爽朗的笑声响起,那冰封消融的海面,所存裂痕似乎更多了,吹来的海风,依旧是那般的冷,但笼罩在天津的黑暗,却渐渐的在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