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整体混乱的局势,特别是朝堂这边,其实从万历朝就形成了,而萨尔浒之战的惨败,无疑加剧了这种混乱。
若非是这种混乱局势,御极登基的泰昌皇帝,就不会莫名其妙的驾崩。
在朱由校的眼里,先前的那种混乱局势,是不受天子控制的,这对于大明上下,是极为不利的。
所以朱由校要掌控混乱,要充分利用时间差,信息差,叫朝中的文官群体,停留在固有的党争思维下,实现乱中有稳。
先前他所布的局,谋的势,就是锚定这一基准。
现在是天启元年了,要直面的威胁更多,要落下的子相继增多,那朱由校就要用朝中文官群体,最在意的东西,继续吸引他们的注意。
“这种火中取粟的感觉,真是够奇特的啊。”
朱由校面露感慨,轻叹道:“孙传庭离京赴津,希望能给大明带来改观,你们不是想争嘛,那朕就遂了你们的心愿。”
静候在旁的刘若愚,恭敬的低着脑袋,伴驾在天子身边,叫他知晓不少机密,然知晓的越多,那心底却越是敬畏。
似内廷的机密,敢传出宫去,刘若愚很难想象,那将会经历怎样的惩处,只怕凌迟都是轻的。
“皇爷,内阁,礼部,兵部,都察院等有司阁臣和廷臣,于乾清门外求见。”
李永贞恭敬的走进东暖阁,作揖行礼道:“言英国公所辖理藩院,擅自于京创设宗军,择址……”
“宣。”
朱由校出言打断道。
别看朝中的这帮文臣,为议改京察大计事,闹的不可开交,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就彻底忽略其他事情。
特设的理藩院,竟在京城地界,擅自创设宗军,还筹建驻所,这叫很多人心里一震。
兵权,向来是所有人,都极为看重的。
从土木堡之变后,文官群体所掌兵部,取缔五军都督府,并逐步架空勋戚群体,这从根上来论,就是想叫兵权控制到国朝手里。
但另一方面来讲,控制到国朝手里,就等同于控制到他们手里。
毕竟大明所设国制,是讲究宗法礼仪,是讲究规矩的,纵使是大明天子,亦要是讲究这些的。
虽说此举避免了拥兵自重,避免了武夫独大的境遇,但对皇权层面的制衡,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的确是一种明显的削弱。
以武事见长的勋戚群体,成了瘸子,文官群体却文武兼济了,那时间久了,可不就是臣权势起吗?
文武制衡的常态,被悄无声息的打破,并在累世积攒下,形成不可逆的政治倾斜,这可不就是皇权势颓吗?
庙堂争斗,向来就是看不见硝烟的战争,且还是耗费心神的拉锯战,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啊。
“臣…方从哲,拜见陛下!”
“臣…叶向高,拜见陛下!”
“臣……”
本安静的东暖阁内,一时间人满为患,一帮子朝中阁臣和廷臣,就杵在朱由校面前,向他这位天子作揖行礼。
“免礼吧。”
朱由校神情淡然道。
“陛下!臣要弹劾英国公张维贤,行僭越之事,无视我大明宗法礼制,在京擅自募集兵卒,擅设理藩院宗军。”
兵部左侍郎袁应泰,神情激动,上前道:“此举无疑是祸乱朝纲,若此事不加以惩处的话,则我大明威仪何在?大明法纪何在?
臣斗胆,请罢英国公张维贤,提督京营戎政事,裁理藩院,以正视听!”
“臣附议!”
“臣附议!”
在场的这帮阁臣和廷臣,纷纷作揖附和道。
涉及到朝堂秩序根本,纵使他们之间的恩怨再多,然在勋戚一事上,却又是出奇的一致。
‘这捧杀之言讲的够犀利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看着眼前这帮大臣,轻笑起来:‘若是叫你们知道,孙传庭被朕派去天津,行撤卫设府事,那你们还不知会怎样蹦跶。
说大明要亡国?
一个个表露的姿态,是这般的忠君爱国,可实际行动为何不是这般,张口僭越,闭口宗法礼制,打击对手这一套,用的倒是娴熟啊。
若真是有本事的话,别使到自己人身上,别叫大明内耗啊,都用到建虏身上啊!’
东暖阁内陷入到死寂之中,作揖进谏的诸臣,一个个思绪驳杂,天子的沉默,叫他们一时有些不适。
“原来诸卿家的心里,还有我大明社稷啊。”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面露笑意,看着眼前的诸臣,道:“朕这心里还以为,在诸卿家的心里,在朝中文武的心里,早就没大明社稷了。”
“!!!”
方从哲、叶向高这些大臣,一个个心里一紧,显然天子这带有笑意的话语,叫他们有些惶恐难安。
“当初杨卿,为社稷虑,为天下计,向朕呈递议改京察大计事。”
朱由校继续说道:“可你们这些人,还有朝中各院部寺等群臣,一个个都在干什么?司礼监这边,收了通政司多少呈递的弹劾奏疏啊。
朕想着既然朝中群臣,一个个都这般忙碌,这般忙于心计,就不忍打扰你们。
着英国公张维贤,为解理藩院实发宗禄事,从京营淘汰下的兵卒中,遴选一批能供驱使的兵丁,设立宗军,负责各地押送。
没想到在诸卿的眼里,朕这般体贴群臣,不忍打扰群臣,叫英国公奉旨办事,却成了一种僭越?成了违反宗法礼制了?
那照你们的意思来讲,朕是不是要下旨,着有司缉拿张维贤,将他那颗项上人头,砍下来给你们助助兴啊!?”
“臣等惶恐!”
朱由校这等诛心之言,叫方从哲、叶向高这帮大臣,纷纷行跪拜之礼,向天子作揖说道。
“你们有什么好惶恐的呢?”
朱由校冷笑起来,悠悠道:“你们都是大明的贤臣良臣,社稷栋梁,朕的好大臣,你们要是惶恐,那朕岂不是就成昏君了?
别跪,都别跪。
这要是传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朕胁迫你们了,朕可承受不起,你们这般多贤臣良臣的跪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