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召御门听政,一为杨卿所呈奏疏,奏请为早平建虏叛乱事,于枢密院、兵部暂行责任制和追责制。”
朱由校稳坐在龙椅上,语调平缓,看着眼前的群臣,说道:“朕觉得此疏极好,建虏以下克上,犯我大明国威,杀我大明健儿,害我大明子民。
朕身为大明天子,对这等不忠不孝,藐视君父的奸臣逆贼,是断不能容忍的。
君辱臣死。
先前枢密院奏请,为保辽东的局势稳定,当行守土有责,以明法纪,朕便叫枢密院明发上谕,着辽东督师府推行。
可是仅在辽东一隅,树立我大明法纪,以震慑宵小之辈,就真的够吗?
国朝这边呢?
当初朕诏命萨尔浒之议,牵扯出仓场亏空案,查出兵部、户部等有司,多少借辽东平叛事,而上下其手者。
杨卿,乃国之栋梁,就是看出此患,特奏请此疏,以补全我大明,在平叛建虏事中,所存缺陷!”
聚集在乾清门的阁臣、枢辅、廷臣,神情间流露出各异的神情,特别是兵部的几位廷臣,那神情就更复杂了。
谁希望自己的脑袋上,被戴上一道紧箍?
‘先前萨尔浒之战的惨败,叫多少人的心里,生出想插手辽东事,以养望,以上下其手的心思啊。’
朱由校双眼微眯,神情自若,盯着眼前这帮大臣,暗暗冷笑,‘为了能叫辽东,从朝中党争隔绝开,朕费了多少心思啊。
力挺方从哲,立红丸案,以叫方从哲这位浙党党魁,能从党争旋涡中,暂时摘出,不叫东林党起弹劾之势,乱掉朝堂微妙平衡。
借整肃内廷,引朝臣激亢,立京卫都督府,后趁势再设枢密院,以总揽平辽事,初将此权,能从内阁这边分离。
以中旨擢熊廷弼,出任辽东督师,不让朝中的文官,特别是东林党人,将那点小心思,想借辽东之势,来破朝堂之局。
诏命萨尔浒之议,仓场亏空事……
多少个日日夜夜,朕都希望再慢些,再稳些,大明需要稳重,不需要急躁,就因为你们的利益之争,政见之争,叫大明的风气逐步败坏。
空谈误国者,夸夸其谈者,比比皆是。
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嘴就行啊!
纵使损害的是大明的利益,即便因为贪生怕死,抛弃前线将士,打开城门,使得大明丢掉无数城池疆域。
可就因为出镇过辽东,加之派内同僚肆意吹捧,就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枢密院。
贰臣传。
守土有责。
责任制、追责制。
就是朱由校精心谋划,能将辽东平叛事,从党争的旋涡中,逐步隔绝开的四道紧箍。
给大明文官群体,戴上这四道紧箍,朱由校这位大明天子,就能手捧大义,杀掉一切胆敢借着辽东事,以达养望升官,大捞特捞的奸臣恶臣!
世人皆言,大明实亡于万历。
但是朱由校却很清楚。
大明,实亡于党争!!!
东林党、齐党、浙党、楚党、宣党、昆党……
这些个派系出身的官员,被一场不加制约的党争,搞的都红了眼,为达党同伐异的政治目的,甚至置大明江山社稷于不顾,就更别提底层百姓了。
大明垮了,亡了。
大不了换个主子就是了。
可是他们却从没有想到,大明亡了,垮了,问鼎神州的,却是贪狼,杀人不眨眼的贪狼啊!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苏州之屠、南昌之屠、赣州之屠、江阴之屠……
“枢密院,可愿奉此奏请!”
朱由校神情冷傲,缓缓站起身来,看向王象乾、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四人,语气冷然道。
“臣…王象乾,愿奉此奏!”
“臣…王在晋,愿奉此奏!”
“臣…王洽,愿奉此奏!”
“臣…李邦华,愿奉此奏!”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以王象乾为首的枢密院大臣,纷纷走上前,向冷傲的少年天子,行跪拜之礼,作揖道。
没有人知道,天子的气势,为何骤然改变。
没有人知道,枢密院大臣,为何这般坚定。
“兵部!”
朱由校冷厉的眼眸,扫向兵部尚书崔景荣、兵部左侍郎袁应泰几人,冷冷喝道。
“臣…崔景荣,愿奉此奏!”
“臣……”
面对天子咄咄逼人之势,纵使是崔景荣、袁应泰他们,心里或多或少,有些抗拒此奏,但骇于天子威仪,却最终都硬着头皮,明此事。
“好。”
朱由校伸出手来,指向杨涟,朗声道:“杨卿,此奏,以都察院之名,明发国朝各个衙署,明发辽东!”
“臣领旨!”
感受到天子之势的杨涟,从朝班中走出,作揖行礼道。
看着眼前的群臣,朱由校流露出些许笑意,经此一役,辽东平叛职权,算彻底与朝中党争隔绝。
等陈策、童仲揆他们所率新军,等西苑讲武堂所召虎将,等西山军工产业投入生产,大明将在天启元年,与辽前的那场鏖战,必将迈向全新的方向。
能迎头痛击磨刀霍霍的建虏,那之后的辽东局势,必然会有不一样的改变。
“臣…叶向高,有本要奏。”
在朱由校思索之际,内阁次辅,建极殿大学士叶向高,缓步走出朝班,作揖行礼道:“户部右侍郎毕自严,于崇文门税关,行税改事,此事对京城乃至京畿,造成较大舆情,甚至滋生混乱。
幸得陛下未雨绸缪,巧设皇店,以暂稳京畿时局。
然,从臣特奉先帝遗诏,赴京任职,却听闻陛下倚重厂卫,行践踏大明法纪事,臣常夜不能寐,生怕陛下被奸人蛊惑,推翻先帝之德政,再行神宗皇帝之恶政。
谴内臣以充矿监、税使,到大明各地征收矿税,以暴敛民财,致大明社稷于不顾。
此等恶民,害民之政,臣恳请陛下能念皇明社稷,请再下诏书,将神宗皇帝所派,至大明各地之镇守太监,悉数召回京城。
请列皇明祖训,大明后继之君,永不准再派矿监、税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