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乾清门处,清风徐来,吹动着树立的旌旗,朱由校倚靠在龙椅上,看着眼前一片红的朝班。
行跪拜之礼的群臣,以头抢地,手持朝笏,心思各异的跪着,先前激亢的场景,这一刻却显得那般寂静。
散布在乾清门各处的上直亲卫军,神情冷然,挎枪持刀的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给王老爱卿,赐座。”
朱由校的声音响起,叫跪着的群臣,生出些许波澜,“枢密院的几位卿家,嗯…内阁的几位卿家,都免礼吧。”
“沙沙~”
轻微的脚步声,在乾清门一带响起,刘若愚所领的宦官,搬着木墩,就朝王象乾身前走去。
“……”
在朱由校的注视下,王象乾被宦官搀扶起来,向自己作揖,想请辞赐座一事,却被宦官低声相劝坐下。
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几位内阁大臣,神情复杂的撩袍起身,手里操着朝笏,余光瞥向王象乾那边。
王在晋、王洽、李邦华几人,则神情各异的站起身,手持朝笏,微微欠身的站在朝班首列。
其他一众跪着的群臣,不少眉头紧蹙起来,天子这般的态度,究竟是何意啊!
“朕知道,在这些时日,朝野间所生出的风波,因为朕的乾坤独断,而定萨尔浒之议。”
朱由校撩了撩袍袖,俯瞰着眼前这帮高官,悠悠道:“纵容锦衣卫,不听谏言,逮捕李如柏、李如桢,京畿这边生乱,仓场亏空……
且不说朕御极登基了,就皇考御极登基,亦或皇祖父御极以来,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京畿生乱的境遇吧。
好巧不巧。
叫朕给碰上了。
呵呵~
只怕在京畿生乱时,在这朝野间,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骂朕是昏君吧?”
朱由校的声音不大,但足以叫在场一众大臣,都能听的很清楚,此言…叫不少人的脑袋,下意识低的更深了。
那平平淡淡的言语,叫他们感受到天子的怒意。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啊!
坐着的王象乾,站着方从哲、刘一燝、韩爌、孙如游、王在晋、王洽、李邦华,那一个个都微微欠身,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今天所召御门听政,不为别的,就为仓场亏空特开的!!”
朱由校猛然站起身来,冷厉的眼神,俯瞰着眼前这帮大臣,伸手道:“来人啊,将先前查明的罪证。
包括被抓的一众贪官,所供述的罪证。
都给朕搬过来!!
叫眼前这帮朕的肱股,大明的栋梁,都好好的看一看,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那帮披着人皮的狼,恶狼!!
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朱由校掷地有声的呵斥,回荡在乾清门一带,叫不少大臣,一个个心里一紧,额头生出细汗来。
王体乾、李永贞所领的宦官队伍,捧着一摞摞奏疏和案牍,在二人的指挥下,低着脑袋,踱步朝丹陛前走去。
一摞摞奏疏和案牍,整齐堆放在朝班之前。
‘眼下的大明,还没混乱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看着眼前这帮宦官,低着脑袋,堆放奏疏和案牍,朱由校双眼微眯,心里嗤笑起来,‘真等到建虏攻破辽沈,顺势捡下辽南,各地灾情频生,国库空虚,党争加剧,那想安稳的坐这尊皇帝宝座,无疑是痴心妄想了。
大明的文官群体,背后代表着一个个利益群体,想要跟他们掰腕子,斗心眼,那就要掌握大义。
离开了大义,哪怕是杀一帮贪官污吏,都将背负昏庸无能、残暴不仁的骂名。
文官的嘴,能杀人!
清流的嘴,能诛心!
大明的皇帝啊,向来就是孤家寡人,纵使是遴选一批帝党,可皇帝若不能强势起来,那他们也无法安心做事。’
一场牵扯深远的国本之争,叫朝中的党争加剧,而以此引发的乱局,在看不见的领域,可谓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步错,步步错的道理,朱由校的心里,比谁都要清楚。
“或许你们中的一些人,会说,朕放纵锦衣卫,逮捕这些贪官污吏,就算是供述的罪状,只怕也是屈打成招。”
朱由校踩在丹陛上,缓步向前走着,看着眼前有些异动的朝班,神情平静道:“没事,朕到时满足你们。
这些个奏疏和案牍,朕会着内阁明发,朝中的各院部寺等衙署,甚至北直隶、山东、河南等地,都能收到这些。
同时朕会明发一道中旨,叫你们,也叫涉及的地方,都认真细致的去查,去核算,看看究竟是朕昏庸无能,冤枉了我大明的臣子呢?
还是这帮贪官污吏,的确该杀!该凌迟!该扒皮填草啊!!”
天子所讲的这些话,叫在场的一众阁臣、枢辅、廷臣,那一个个都头皮发麻起来,这是把所有路,都给堵上了。
“陛下!臣要进谏!!”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挺起腰板,神情悲愤,持朝笏,朗声道:“纵使陛下所查之有司官员,的确存在很大问题。
那也不该动用厂卫,这分明就是践踏我大明法纪。
朝廷有都察院,有刑部,有大理寺,纵使陛下想查明仓场亏空,亦可着三法司会审,而不该……”
“不该怎样?一意孤行吗!?”
朱由校快步向前走着,来到张问达的跟前,抬脚便踹了下去,厉声道:“仓场是什么地方,是大明的国本所在。
朕倒是想要问问,你这个都察院左都御史,究竟是怎么当的?!
要不是朕心忧辽东事,想调拨些粮饷,以安抚为国朝戍守辽前的将士,那就不会发现仓场亏空事!
吃着大明的皇粮,拿着朕的俸禄,却在其位不谋其政,现在反当着群臣的面,指摘起朕来了,你张问达是何居心!?”
王象乾震惊了。
方从哲震惊了。
刘一燝震惊了。
在场的阁臣、枢辅、廷臣等,瞧见天子竟在这乾清门,怒踹都察院左都御史张问达,那一个个都震惊了。
被踹翻在地的张问达,脑袋磕在白玉石板上,脸上顶着脚印,眼冒金星的躺在地上,整个人变得浑噩起来。
这一刻,在眼前这位少年天子身上,一些大臣的眼里,恍惚间看见了太祖高皇帝,看见了成祖皇帝!
一位开国大帝。
一位靖难大帝!
在他们统御下的大明,对待文臣的态度,向来都是强硬的,特别是对待贪官污吏,那向来都不手软。
“三法司会审,说的好啊!”
朱由校一甩袍袖,看着眼前这帮震惊的群臣,掷地有声的说道:“朕若真叫三法司会审,所抽调的有司官员,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定下这帮贪官污吏的罪吗?
在京畿粮价激增,民心惶恐难安之际,会有多少人,以社稷为重之名,胁迫朕,诏停萨尔浒之议。
又有谁,会将心思放到,究竟是谁暗中煽动乱局,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选择挑衅国朝威仪?
一个个张口为了社稷,比闭口为了君恩,就先前这些时日,你们中的一些人,在朝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
党争!
党争!
纵使是此时此刻,像这样的风气,依旧没有在朝中去除掉,或许先前的混乱朝局,变得些许稳定了,但党争风气无处不在。
“在召开御门听政之际,南卿这位总督仓场尚书,就在京城和通州两地,来回的奔波着。”
朱由校双眼微眯,言语冰冷道:“辽东乱局,各地灾情,甚至在国朝之内,还藏着数不清的奸臣逆子!
大明的仓场,敢出现任何问题,那便是动摇国本的存在。
你们一个个,到现在都觉得朕乾纲独断,是觉得这大明,该由你们当家做主吗!?
呵呵~
朕明确的告诉你们,不可能!
特别是在这仓场事上,谁的手敢伸进来,以权谋私,中饱私囊,朕…必杀之!!”